第14章 火

“殺啊!”

“殺啊!”

每砍倒一個人,我就舉刀繼續衝鋒。

每砍倒一個人,我就會被砍三刀,五刀。

我總覺得,木匠和提米的魂鑽進了我的身體,他們把力氣借給了我,所以我有用不完的力氣。

我的力氣用不完,可是血會流完。

我不怕,我可以用我的血,燙死他們。

我舉著刀,不敢喘氣。

我知道,這口氣用完,就會倒下。

“殺,殺,殺啊!”

卷刃的刀,濃稠的血,紅色的眼,清冷的月。

我的氣用完了,倒下了,看見了半圓的月亮。

嗬……月亮咋變紅了?

“燒了他們的橋!”

我看見他把火把扔上木橋。

我也看見星星衝我眨眼,似乎在嘲笑我無能為力。

“不行,我不能倒下!我不能!”

我直挺挺的站起來,用身體壓滅火把。

橋是我們的。

提米和木匠,還在橋上。

我得守住橋,守住他們的屍體。

“咚!”

又來了一根火把。

我像狗一樣,從橋麵爬起來,撲上去壓住火把,火苗蹭蹭的從我身邊往上竄。

我聞到了烤肉的味道。

“咚咚!”

兩根火把。

“橋,我們的橋!”

我答應過提米,要守住我們的橋。

不過,我不能像他們一樣站著死,我知道自己死的時候,肯定像死狗,是狼狽萬分爬著死的。

我不在乎。

真的,我想好了,哪怕像狗一樣死,也得守住我們的橋!

“踏踏踏!”

恍惚中,我聽見腳步聲,很亂!

我抬頭,努力睜開眼,看著橋的對麵。

是俺們村的人!

“陳一!”

“木…木匠!!!”

我聽見淒厲的嘶喊,是潘寡婦的聲音。

“誰讓你們回來的,快滾,滾啊!”

我衝著聲音方向嘶吼:“我還能站起來,咱村的男人還沒有死絕,你給我滾,滾!”

“嘿嘿……”

南豐村領頭人怪笑一聲:“他們不想來都不行!”

我甩甩頭,讓眼睛能夠看清發生了什麽。

“咣當!”

我手裏的刀,掉了。

我輸了!

輸的一塌糊塗啊!

南豐村還有一波人,他們把刀架在潘寡婦的脖子上。

看見全村的老人小孩被挾持,我身上一點力氣都沒了。

“陳一是吧!”

南豐村領頭人陰仄仄道:“給你們一次活命機會,從現在開始歸順南豐村,所有收入和糧食都得上交,全村上下不準擁有任何武器。作為交換,我們會發給你們口糧,答應還是死?”

我苦澀的笑了一下。

看來這一次,是我害了村子。

他們知道我們村來的外鄉人多,看見我們掙錢了,看見我們修橋修路了,看見我們修房修屋了,看見我們開荒種田了,所以就來摘果子了。

歸順南豐村,上交所有收入和糧食,還不準持有武器?

**裸不平等條件,明晃晃的侮辱。

要是答應他們,和當狗有什麽區別?

不答應?

我能看著老人和孩子被他們殺掉?

不,不,不,我已經對不起村子了,不能再讓人出事。

“我答應你們!”

村長?

是村長的聲音。

我扭頭看去,十幾年如一日,隻在大樹底下轉圈的村長,竟然來到木橋。

“好,簽條約!”南豐村領頭人扔過來一個卷軸。

村長歎口氣,弓著身子走上木橋。

路過木匠和提米的屍體,他停下腳步,又歎了口氣。

“孩子,回去養傷吧。”

他對我說。

“村長……我不甘心!”

我搖頭。

木匠死了,提米死了,還要簽恥辱一般的條約,我心裏疼啊!

“弱肉強食,向來如此,等你再長大點,就懂了。”

村長留下一句話,繼續向前走。

“非簽不可嗎?”

“非簽不可。”

“我去簽!”

是我沒有保護好村子,不能讓村長再擔負恥辱。

“你不能去簽!”

“我就要去簽!”我咬著牙,吐出五個字。

村長緩緩搖頭:“我是村長,你不是。”

“我……”

是啊,我不村長,連簽恥辱條約的資格都沒有。就像麵對南豐村,連抵抗力氣都沒有。

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我辛辛苦苦,就想讓俺們村能吃飽飯穿暖衣,日子剛有一點起色,就讓人家給澆滅了。

“為什麽?憑什麽啊!?”

我嘶吼,我呐喊,引來的隻是嘲笑。

“為什麽?”

南豐村領頭人嗤笑:“就因為你們弱,就憑我們強,這就是規則!”

我愣了。

他的話就跟大木頭棍子一樣,一下子砸我頭上,我的腦子轟的一下,直挺挺地坐了下去。

村長說弱肉強食,他們說規則。

是啊,為什麽我一開始沒有想到,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再多的錢,也不如力量。

沒有力量,錢就是別人的錢,地就是別人的地,糧食就是別人口中的饅頭。

可是俺們村的男人,都去了戰場,我們沒有力量。

所以,我們就活該被欺負?

就活該被人家當狗?

我不想認命,我也知道,不想認命就得玩命,因為不會有奇跡,就算有,奇跡也隻會降臨到敢玩命的人身上。

我看著村長簽下了名字,無法阻止。

因為他們的刀,就架在俺們村人的脖子上。

我看見他們搬空了我的錢,一車一車的往外運。

錢,我以前很在乎錢,誰動我的錢,我就敢跟誰拚命。

可是現在呢?

我就像死狗,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搬空了俺們村。

“燒了他們的村子,燒了他們的橋!”

南豐村村長扔出火把。

“你們……能不能讓我們把屍體挪走?”村長求他們。

“好啊!”南豐村村長笑眯眯道:“讓他去搬,我隻給他一次機會。”

他拿著我的大金錠,指著我。

提米比我壯,木匠比我高。

我很瘦,根本搬不動一個人,更不用說一下子扛兩個。

可我得搬,他們已經死了,不能再被火燒。

我被火燒過,很疼。

我不想提米和木匠疼。

我挪到橋麵上,因為腿被砍了很多刀,沒辦法走路,我隻能爬著,像狗一樣的爬著走。

南豐村的人笑的別提多開心了。

是啊,成車成車的往外拉金子銀子,他們應該高興。

他們看見手下敗將跟死狗一樣,他們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額,笑得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