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8章 舌戰群臣（一）
太子寢宮裏，被朱標狠狠刺痛的呂氏就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學著從前的正妃常氏，為太子更衣侍寢。
她那一臉平靜的樣子，在朱標看來，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指不定是在憋什麽大招。
“咱還是去書房睡吧。”
朱標非常不自在，誰知道眼前這女人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隨起身，自顧自地離開了寢宮，找到馬六，動身去了書房。
次日清晨，朱標還在睡夢中，就被老太監雲奇喊醒，說陛下要求太子上早朝。
才到五更天就要起床，這對於習慣九點鍾上班的朱標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在被老太監雲奇喊醒之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完成洗漱的，就被趕鴨子上架地趕到了奉天殿外。
奉天殿外，超大的校場上，上朝的官基本上都到了。
朱元璋坐在龍椅上俯視群臣，帝王威嚴油然而生。
群臣見太子精神略顯萎靡地出現在奉天殿外，紛紛露出意味深長的騷笑。
“上朝！”
太子就位，太監雲奇當即宣布早朝的開始。
朱元璋掃過眾人，緩緩說道：“昨夜，朕命人抄送的五策論，眾卿家可都看過了？”
眾人俯首，表示都以看過。
對於五策論，他們大部分人覺得，後三條其實還算不錯，對政權有一定的穩固作用，但是對頭兩條，他們就不叫抗拒了。
先說第一條，改戶政，重農重商。在他們看來，推行戶籍改革就是將他們的身份和普通人的身份畫了等號，這就已經不能接受了，更別說還要提高商人的地位。
在說第二條，分六部，才盡其用。這對於六部尚書來說，這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如果要分掉六部的權利，那他們這些尚書以後要怎麽工作？
於是，作為統管戶籍的戶部尚書徐恢便站了出來，對著朱元璋就是一頓勸。
“陛下，老臣以為，五策之論有不少新穎之處，尤其是第三、四、五條，能廣開民智，為朝廷選舉人才。隻是這第一、二條嘛……雖然新穎，但確有些不合實際。”
戶部尚書徐恢緩緩說道。
說起這五策論，他其實並沒有什麽看，畢竟老朱讓人抄送之後，已經是淩晨了，他們隻能在趕著早朝之前稍微讀一讀品一品，其實看得並不深，所以，第一、第二條是砍得尤為仔細。
徐恢作為戶部尚書，才幹自是不缺，雖然臨時抱佛腳地看了一些五策論，但做官那麽久，他還是品出了一些味道。
“咱先說這第一條，改戶政！咱大明開國至今，與民休養，如今全國總戶數在冊一千零六十五萬戶，總人口在冊五千九百八十七萬人。如此龐大的數量，若依照策論上的法子，不知道要算到何年何月，所以，是行不通的。”
徐恢緩緩說道，五千九百八十七萬人，這要做記錄，非得把人累死不可，戶部才多少人，各地方的衙門才多少個。
“咱再說這第二條，分六部！陛下也知道，六部的工作繁雜，相互之間，有很多需要配合的地方，如果把六部拆分，事情會不會變得更加麻煩和複雜？況且，咱也沒有那麽多人可以用。如今六部的官員，可都是一人身兼多職啊。”
徐恢一聲落罷，眾尚書紛紛附和。
好不容易廢除了宰相製，讓他們六部尚書有了一點實權，如今卻要將這權利拆分，這如何使得。
朱元璋眯著眼，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扭過頭，向朱標張望過去。
本來不想參與朝堂事務的朱標被自家老爹生生地拉下了水，眼看著自己的五策論被眼前的老頭陰陽怪氣地批鬥了一番，心裏微慍，但卻站在一旁笑出了聲。
“就是因為一人身兼多職，才要拆分六部嘛。”朱標走上前去，就要和身前的小老頭論一論。
前兩條政策怎麽就不好了，怎麽就不切實際了？
說做不好，無非就是懶政。隻要想做，能有啥做不好的，又不是讓你現在造火箭造導彈！
“徐尚書，你說全國總戶數在冊一千零六十五萬戶，總人口在冊五千九百八十七萬人。這些數字，你從何而來？”
朱標突然發問。
小老頭脫口而出，“自然是各府城、縣城搜報至布政司，然後由布政司統一呈交至戶部整理得出。”
“那既然能統一戶數和人口，為何不能再統一一下他們的技籍？”朱標含笑反問。
小老頭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已經落入了太子的小圈套。
“是做不到，還是不想做，徐尚書還是先想想在說……”
朱標陰陽怪氣地對著徐恢笑了兩聲，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把小老頭氣得夠嗆。
“重複此舉，勞民傷財。”徐恢狠狠說道。
“咱也沒讓你一下子就做完，咱給你一年的時間還不行麽……”朱標攤手說道。
他的這番話，忽然讓徐恢明白了一件事，感情這五策論是太子爺寫的啊！
徐恢瞥了瞥朱元璋，見皇帝陛下沒什麽反應，膽子瞬間就大了起來。
皇帝陛下是打算讓咱們這些老臣充當太子的試金石啊！
徐老頭醒悟了過來，衝著太子開起了炮。
“此策論，是太子所寫？”
小老頭想求個證實。
朱標也不掩飾，得意地點了點頭。
他既然能絞盡腦汁寫出這些東西，就說明這些東西是精華，那裏是這腐朽、且包藏私心的老頭能夠對抗的。
於是，不等徐恢說話，朱標開口了。
“徐尚書還沒做，就說不行，試問這世上有什麽事情是一開始就行的？”
“而且，本朝開國至今，所用之魚鱗圖冊，難道不是因戶改而來的產物？”
“咱們作為國家的管理者，要做的，應該是如何讓國家運轉得更好，如何讓百姓過得更好。”
“您說，是也不是？”
朱標衝著徐恢，就是一臉壞笑。
他這連珠炮，就算是徐恢這樣的官員也不好回答，裏邊全是坑，所以徐恢索性沉默了起來。
而作為徐恢的老搭檔，吏部尚書劉崧任主動站了出來。
同樣看出皇帝陛下的用意，劉崧任的炮火就顯得更刁鑽了。
“太子殿下可知道咱大明有多少官員？”
劉崧任微微笑道。
他這一問，著實把朱標給問住了，因為這個，他還真不知道。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太子朱標本身也不知道，畢竟，這是很細枝末節的東西，也隻有劉崧任這個吏部尚書，才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京官一千一百八十八員，而自尚書下至雜職計一萬四千二百九十一員，合計一萬五千四百七十九員。”
劉崧任信手拈來，這些數據，他早就爛熟於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