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太平鎮上不太平

他們走到這條街的時候,仿佛已要不行。

費力做什麽事都很費力,他說,“到了。”

葉孤雲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他幾近將軀體上所有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他踢出一腳後,就倒下不停喘息。

費力軀體重重的撞向一家酒樓牆壁上,然後軟軟滑下,他勉強翻了個身,葉孤雲就看到他鼻子流血,嘴也流血。

無論誰跟這個瘋子在一起,都會變瘋的,就算沒有瘋,身上多多少少都會帶著瘋味的。

葉孤雲掙紮著站起,他將費力扶起來,柔聲說,“怎麽樣?疼不疼?”

費力笑了,剛笑了一下,忽又伏倒在地上嘔吐。

那一腳仿佛很用力,葉孤雲卻隻覺得還不夠用力,因為他還在嘔吐,沒有死去。

幾天的折磨,竟已將葉孤雲變得凶殘、冷酷!

等到費力吐完,葉孤雲才將他扶起,兩人大步走進這家酒樓。

酒樓很大,桌子很大,卻沒有客人。

葉孤雲笑了笑,“大興隆酒樓為什麽沒有客人?”

費力笑了笑,他現在笑的連頭上披掛的發絲都飄動不起來,他仿佛已不行了。

他現在隻想找吃的。

經過幾天的荒涼僻野行走,已將他們折磨成野獸,什麽都肯吃的野獸。

葉孤雲掙紮著走了出去,才發現破碎的門板上貼著破碎的封條。

於是他們換了一家酒樓,他們連名字都沒看就走了進去,裏麵幾個壯漢橫刀冷笑,葉孤雲也笑了笑。

他發覺這裏好像有點不對,卻不知道哪裏不對。

費力說,“你們好像不是什麽好人?”

這幾個人的笑意更濃,其中一人冷笑著說,“你說對了,我們本就不是什麽好人。”

葉孤雲居然也笑了,他摸出一錠銀子,送到這人的手裏,“我們也不是什麽好人,所以身上好像不能帶太多銀子。”

他說的好像很沒道理,卻希望有點實用。

隻見這人笑著將葉孤雲一把提起,放在長凳上,“不錯,你很懂規矩,所以你能活著。”

“那我呢?”費力嘶叫著,嗓門抖的像是弓玄。

“你沒錢,你活不成了。”

裏麵熱氣騰騰的陽春麵端了出來,放在葉孤雲跟前。

“這是給懂規矩的人吃的。”

放在平時,葉孤雲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可是現在卻已不同,他拿起筷子,目中感激如敬神。

他吃下這碗麵,完全不知道有沒有放鹽。

葉孤雲臉上漸漸有了人該有的光澤,他說,“那個人,你們不能殺。”

“這不關你的事。”說話的人忽然盯著葉孤雲,仿佛想將葉孤雲盯死在長凳上。

葉孤雲喘息,頓了頓才說,“我有理由讓你們不要殺他。”

“你說說看。”這人的聲音忽然又變得尖針,“你說不出理由,我就先殺了你。”

葉孤雲點點頭。

他似已在沉思,實則在恢複力氣,他說,“他身上是不是沒錢?”

這人握住刀忽然站起,刀鋒上的血跡已幹透,沒有一絲寒光,因為已被血跡掩蓋住,他說,“我是這裏的大頭。”

葉孤雲點頭。

“沒有錢就得死,這是這裏的規矩。”大頭忽然冷冷笑了笑,又說,“你有錢我不會動你,我們絕不會殺懂規矩的人。”

“這也是你們的規矩?”

“是的。”大頭咬牙,他直到現在,還能忍受住,隻是因為葉孤雲給過他錢。

葉孤雲深深吐出口氣,又站起來,動了動軀體,他發現體力恢複的很快,他笑了笑,“你不願壞了這規矩?”

“是的。”大頭又說,“可是你礙事的話,我們也不會客氣。”

他說的沒錯,因為像他們在刀頭上舔血的人,絕不在呼多殺一個人。

葉孤雲冷笑,笑意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冰冷、殘忍,“很好。”

“你想搞事?”

“是的。”葉孤雲冷冷的又說著,“我現在就想搞事。”

大頭大喝,“拿命來。”

話語聲中,他揮起大刀,盯著葉孤雲的腦瓜蓋,他的刀必然也會劈向腦瓜蓋。

葉孤雲譏笑。

劍光一閃而過。

喝聲頓死,刀鋒頓斷,大頭頓亡。

七八個人忽然驚呼出聲,聲音同樣吃驚同樣恐懼,“葉孤雲!”

葉孤雲冷冷的笑了笑,笑的仿佛是惡毒野獸。

野獸無情,他更冷血。

費力笑了起來,“你們果然很識貨,他就是葉孤雲。”

七八個人掌中刀“叮叮叮......”落地,貼著牆壁慢慢的走了出去。

葉孤雲冷冷說,“等一下。”

他們立刻木樁般定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定在地上,其中一人失聲說,“大俠有何吩咐?”

這人的聲音比繃緊的弓玄更緊,仿佛時刻都會繃斷。

葉孤雲沒有說話,劍光一閃,三個人驟然倒下。

從軀體中間斷成兩截,臉上的恐懼、驚慌,慢慢的僵硬、硬死。

沒有聲音,沒有風,這一切仿佛已被這一劍活活刺死。

葉孤雲慢慢的說,說的很慢很慢,“這是什麽地方?”

“太平鎮。”

葉孤雲冷笑。

太平鎮名字很不對,這裏豈止不太平,簡直非常不太平。

“這裏距離雁門關還有多遠?”

“這裏就是雁門關。”

葉孤雲笑了笑,笑的比野獸更殘忍更冷酷,他又說,“剛剛你收了我的規矩,是不是?”

“是的。”七八個人忽然從懷裏摸出所有銀子,足足有幾千兩,送到葉孤雲邊上那張桌子上。

有一個人不放心,又將身上衣服扒下來抖了抖,才放心的站在一旁。

葉孤雲並沒有看,但他的手忽然伸出,一抓一捏,一錠銀子驟然已扭曲、變形,他慢慢的將這錠銀子放到其中一人手裏。

這人的臉比死人還要難看。

葉孤雲說,“這是給你的,你要拿好了。”

這人點頭。

“我要問幾句話,這算是問話的費用。”

這人勉強自己再一次點頭。

“你們這裏是不是有個地方叫舊雨樓?”

這人忽然倒了下去,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活活扼倒。

費力笑了笑,“你找到了。”

葉孤雲點點頭,目光忽然逼視著另外沒有倒下去的人,也是最後兩個人。

其中一人顫聲著,“大俠,我上有老,下有小,......。”

葉孤雲擺了擺手,“你走吧。”

那人鞋底仿佛抹了油,忽然奔向遠方,似已比兔子還要快。

最後一人靜靜的站著,似已崩潰、虛脫。

葉孤雲隻是靜靜的盯著他,久久沒有說話,也許他並沒有話要說,也許還未想到要說什麽。

費力笑了笑,“這裏有酒有女人的地方在哪裏?”

這人指了指幹燥堅硬的道路盡頭,“快活樓。”

快活樓果然是快活的地方,看她們的衣著打扮,就知道時刻都會給男人帶去快活,想不快活都不行。

葉孤雲冷冷的瞧著費力,因為費力已呆了四五個時辰,依然沒有離去的意思。

費力笑著看了看葉孤雲,忽然說,“你為什麽不好好放鬆一下?”

葉孤雲冷笑,“我身子虛,我要進補。”

費力也笑,“男人身子虛實在是一件災難,活著簡直是一種折磨。”

他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邊上幾個大姑娘已送了幾道菜到他嘴裏。

她們癡癡的笑著,仿佛很得意。

葉孤雲沒有笑,忽然說,“我們是不是就此分開了?”

費力忽然站起,邊上的幾個大姑娘都嚇了一跳,他說,“不行。”

“為什麽?”

“因為我們很有緣,所以要在一起。”

“僅此而已?”

費力勉強笑了笑,“當然還有別的事。”

“你說。”

“你要聽真話?”費力眨了眨眼,仿佛在沉思。

“最好一個字都不要假。”

“我是有苦衷的,不能離開你一步。”費力臉上掠過痛苦的陰影,他又說,“我真的不能離開你,否則我就真的倒黴了。”

“你不說出來,你就要倒黴了。”

費力點點頭,從懷裏取出一張折疊的很整齊的紙。

夫君前路艱辛重重,拙妻奉上殺手一名,任憑差遣,無所不從,直至凱旋歸來。

下麵的署名當然是杭天鳳。

葉孤雲苦笑。

費力笑的有點難看,他說,“我絕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你有什麽事,可以直接說的。”

葉孤雲點點頭,“我有點奇怪。”

“你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麽受製於你老婆?”

“是的。”

“我有幾個老婆在她手裏,隻要我有一點不規矩,我的老婆就要倒黴。”

葉孤雲苦笑,他慢慢扭轉目光,凝視著外麵。

夜色還未至,落葉已變得蕭索而寂寞。

街道上狂奔過來幾匹馬,幾個人,瞬間已到了葉孤雲的眼前。

塵土慢慢落下,這人也慢慢的落下。

“我家老爺請閣下移駕一敘。”他說著話的時候,已將拜帖雙手奉上。

葉孤雲接過拜帖。

這人微笑點頭,又說,“隨後會有馬車過來,接閣下前去。”

葉孤雲點頭。

這人躍身上馬,打馬狂奔,塵土飄飄,幾人已到了十丈外。

敬備薄酌,為君洗塵。

下麵的署名是老頭子。

老頭子是什麽人?是誰的老頭子?葉孤雲將拜帖交給費力,費力笑了笑,他說,“他是這裏的地頭蛇。”

葉孤雲點頭。

“我們應該過去見見家主,畢竟殺了他們的人。”

葉孤雲不語。

殘陽已漸漸暗淡,夜色漸漸籠罩大地。

馬車停在他們七尺處,趕車的人滿帶微笑,“請。”

費力笑了笑,“去哪裏?”

“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