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前路漫漫也凶險

葉孤雲無法猜到是怎麽得到這地圖的,這其間必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承受的痛苦當然也很沉重,所以他不願去猜,但他知道杭天鳳一定會說出來。

他相信她一定不會保留秘密。

他微笑等待。

他錯了,聰明的女人,大多都會留點秘密,希望在情人跟前變得神秘點,也許神秘點會將彼此靈魂深處那團火焰燃燒的更加劇烈。

現在她的火焰就已很猛烈,目光中的火焰似已無法忍受住。

她說,“你現在難道還對我正經?”

葉孤雲果然不正經了,他忽然緊緊抱住杭天鳳,兩人就這樣緊緊抱住。

屋子裏很悶,長案上的燭光似已要枯萎,失去了閃動的力道。

杭天鳳掙紮著轉了個身,麵向葉孤雲,目光閃動,她的臉竟已變得說不出的紅潤,在那種火焰下燃燒過的女人,豈非都很美麗都很動人?

她說,“我還想告訴你一點事情。”

“你說,我聽。”葉孤雲又笑了笑。

杭天鳳抿起嘴,端起一碗帶有人參的湯,“快喝掉,我再說。”

葉孤雲沒有問為什麽,直接喝了下去,身體感覺頓時一震,一股力道忽然生出。

“解藥!”

“是的。”杭天鳳笑了笑,又說,“我本想好好欺負你的,可是現在我又改變主意了。”

葉孤雲微笑,“你現在想做什麽?”

杭天鳳笑了,笑的很神秘,很邪惡,目光當然又回到那張殘舊而古樸的圖紙上,她說,“這個你懂不懂?”

葉孤雲搖頭,他笑了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懂。”

她笑了,笑意慢慢消失,他已知道她必定要說很嚴重的事。

她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變得沒有一絲笑意,她的手又按在圖紙上,她說,“這是蓮花陣,設有景死杜傷等八扇門,隻有生門是活路,其他的門都是死路,江湖中很多一流高手進去找他麻煩,聽說死的很難看。”

葉孤雲的手鬆開,靜靜的聽著。

他漸漸發現這個少女在此時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威嚴、高大。

她笑了有些譏誚而冷酷,“七年前在華山論劍過的八大高手,據說也死在裏麵,無一幸免。”

葉孤雲點頭,心裏不由生出佩服之意。

她指了指圖紙上的兩側,又說,“這有兩個標記,也是兩個指引你進門的關鍵所在,一個名為月食,一個名為日食。”

“月食即是黑夜?日食即是白天?”

“你說對了。”杭天鳳點頭,“但你一定不知道如何找出生門?”

葉孤雲點頭承認。

這裏麵的學問一定高深而詭異,奇門遁甲陰陽五行的術式並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杭天鳳忽然握住葉孤雲的手,緊緊握住,神情凝重,連說話的語氣都已變得冰冷,她說,“我下麵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

葉孤雲點頭,呼吸都已變得很平穩。

“蓮花陣即是八卦陣,進陣必找生門,找錯了必死無疑。”她額角都已沁出冷汗,她又說,“從生門進去,如果不將休門前那株蓮花砍斷,也必死無疑。”

“八卦陣?”葉孤雲吃驚。

這本是行軍打仗的陣法,竟已流落江湖,竟已變成是一流劍客冷劍生的護身符。

杭天鳳冷冷點點頭,又說,“將休門那株蓮花砍斷,如果不趕快離開逃往開門,也會死翹翹。”

葉孤雲點頭。

杭天鳳說的並不多,卻很細致,將每一個細節都說的很清楚很細致,但她還是不放心,還在盯著葉孤雲。

她說,“你懂了嗎?”

葉孤雲搖頭,又說,“我不懂。”

杭天鳳點點頭,“哪裏不懂?”

“這是行軍打仗用的陣法,需要的是人,為什麽會是蓮花?”

杭天鳳的臉忽然沉了下去,她說,“冷劍生原名為蓮花真人,朝廷邊關守將賬中第一謀士,對蓮花的研究遠比你對劍的研究要多的多,所以他必在雁門關。”

葉孤雲垂下頭,不語。

杭天鳳又說,“蓮花陣裏的蓮花,時刻都有生命,不會枯萎,就算沒有水,也死不了。”

葉孤雲歎息。

他沒有想到此行居然這麽凶險而艱辛,若沒有遇到杭天鳳,他此行必將死於蓮花陣中,這沒有一絲質疑之處。

他抬起頭,凝視著杭天鳳,目光中感激之色漸濃,但那種尊敬與佩服之色也更深。

她的確是他所見過的女孩子之中,最能幹的一個。

杭天鳳的手忽然握得更緊,她已因過度緊張,嘴裏都變得發麻、發幹,她說,“據說裏麵的蓮花並不是用水養的,而是用血養的。”

葉孤雲又震驚,“用鮮血?”

“是的,所以蓮花已有了生命,就像你們劍客掌中的劍一樣,都是有生命的。”

她說的很玄妙很詭異,葉孤雲聽得心都快要撞出來了。

杭天鳳刀鋒般逼視著葉孤雲,又說,“你明白此行有多麽險惡了?”

葉孤雲點頭,竟已喘息。

杭天鳳忽然緊緊貼著葉孤雲,“那你可以不去嗎?”

“不行。”葉孤雲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

這句話仿佛是根鞭子,杭天鳳的臉已扭曲、變形,甚至連臉色都變得慘白。

她說,“那好,我教你找生門。”

葉孤雲將額角的汗擦淨,靜靜的聽著。

杭天鳳慢慢指向日食,她說,“正當午時的那一刻,陣中高台的影子指向哪扇門,那扇門就是生門。”

“那休門在哪?”

杭天鳳點頭,又說,“休門就在生門的正對麵,那裏有株很茂盛的蓮花,你一定要將它砍斷。”

葉孤雲點點頭。

“那株蓮花砍斷之後,開門就會出現。”杭天鳳又說,“哪一扇門前的蓮花枯萎,哪一扇門就是開門。”

她不讓葉孤雲說話,又說,“你一定要記住,開門出現的時候,一定要快點離開。”

“如果沒有及時離開的話。”

“那我就是寡婦了。”杭天鳳目光中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憂慮而恐懼,又說,“你明白了嗎?”

葉孤雲搖搖頭,“我不明白了。”

“你說哪裏還不明白?”

“這是白天,晚上怎麽辦?”

“晚上就找北鬥七星,在子時走進靠向北鬥星辰的那一麵。”

“北麵?”

“是的。”葉孤雲沉思著,又說,“反正是北麵,提前進去,豈非也不錯?”

杭天鳳的臉頰變得更加慘白,“錯了。”

她不讓葉孤雲說話,又說,“時間沒到,你千萬不要進去。”

葉孤雲點頭。

杭天鳳吐出口氣。

“然後我就可以見到冷劍生了?”

杭天鳳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子的。”

葉孤雲吐出口氣,心神似已飛到遠方,飛到那個充滿險惡而恐怖的蓮花陣,似已看到了一個女人正披著孝衣在哭泣。

杭天鳳目光漸漸變得溫柔,變得很嫵媚,她說,“你還有什麽話要問的?”

葉孤雲搖搖頭,又說了一句話,“我沒有了。”

“那好,我有一句話。”杭天鳳笑了笑。

“你說,我聽著。”

“你能不能不去?”

“不行。”他的話說的依然很堅決很直接很快速,依然沒有想一下。

杭天鳳目光又射出火一樣的熱情,她說,“為了我也不行?”

葉孤雲閉上了嘴。

他這個時候,說出的話一定會傷害到她,他不願傷害她,所以閉上了嘴,也閉上了眼。

杭天鳳眼波流動,她說,“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葉孤雲點點頭,他聲音已梗咽,話語已變得很僵硬,“我會的。”

她忽然在葉孤雲手臂上咬了一口,惡狠狠的又說,“你若是不回來,我就......。”

她說著話的時候,鼻孔都在劇烈**,她顯然下了很大的決定,這也許是很痛苦的決定。

葉孤雲忍住痛苦,柔聲說,“你想做什麽?”

“我就去找別的男人,每天都去,讓你做鬼也做不安穩。”她冷冷的笑了笑,笑的惡毒而凶狠,又說,“我每個月去墳前燒紙就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葉孤雲隻覺得心在莫名的刺痛,胃部也在收縮,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我到底跟多少男人上過床睡過覺,跟多少男人沒上床就睡過覺。”她依然在冷冷的笑,卻變得說不出的**狠、猥瑣而**不已。

葉孤雲嘴角**了幾下,忽然倒下,倒在柔軟、寬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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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而嬌豔的陽光照在窗紙上,紅的令人愉快、喜悅。

葉孤雲並不愉快,也不喜悅,卻很疲倦很無力,他現在仿佛是被抽空的麻袋,連呼吸都變得沒有一絲力道。

他睜開眼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這裏竟不是洞房,更不是在**,外麵已傳來了馬嘶聲,趕馬的人掉過頭看了看葉孤雲,“你終於醒了!”

“是的。”

“你真的很行。”趕馬的人揚起鞭子打馬,馬嘶陣陣,車廂狂奔,裏麵沒有一絲顛簸,顯然可以看出趕車的人技術很精湛。

葉孤雲苦笑,“這是什麽地方?”

“車廂。”

葉孤雲掙紮著坐起,苦笑,又說,“我們去哪裏?”

“去哪裏並不重要。”

葉孤雲眨了眨眼,有點不明白了,又說,“那什麽重要?”

“對我並不重要,對你卻很重要。”

葉孤雲已要瘋了,他又說,“對我什麽重要?”

趕車的忽然遞進來一壇酒,又說,“這個對你很重要。”

葉孤雲接過酒壇,拍開泥封,就靜靜的看著酒發怔,這除了酒以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他喘息著,又說,“我現在不需要酒。”

趕車的笑了笑,又說,“那對你就不重要了。”

撩起簾子,古道兩側的鮮花在柔風招展,像是美麗而寂寞的女人,在柔風中扭動著身軀吸引過往的男人。

趕車的人忽然笑了笑,“你跟我說話,是不是很費力?”

葉孤雲承認這一點,卻並沒有說。

“我就叫費力。”

葉孤雲吐出口氣,他仿佛真的很費力,“久仰久仰。”

費力大笑,笑得古道兩旁的野花都折了下腰,他說,“幸會幸會。”

“我們好像很有緣。”

費力笑的聲音更大,笑得古道兩旁的野花都趴下了,他說,“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葉孤雲覺得這人很有趣,又說,“那麽就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費力居然還在笑,笑的聲音當然更大,也更瘋狂,更凶狠,兩匹馬驟然倒下,身子抖了兩下,就不動了,嘴裏、鼻子隻射鮮血。

兩匹馬竟被他活活笑死了!

古道的兩旁野花也好不到哪去,驟然絕地而起,驟然射向兩丈外的臭水溝裏。

這景色實在很殘忍很淒涼。

葉孤雲歎息,從車廂裏走出來,凝視著兩匹馬,眼中流露出憐惜同情之色。

若不是他多說兩句話,這兩匹馬絕不會死的這麽難看。

費力笑意漸漸已消失,“你為什麽不說話了?”

葉孤雲不語,目光緩緩落到古道的前方,前方是什麽地方?

他很關心這個問題,因為他很想去雁門關。

從兩匹馬流出的鮮血頃刻間被大地吸收,漸漸變得焦幹,沒有蒼蠅,也沒有過往的老鼠。

這裏是什麽地方?

葉孤雲歎息,他說,“這裏是什麽地方?”

費力張開嘴還沒說話,葉孤雲忽然身子一閃,到了他邊上,將他嘴巴捂住。

他生怕自己比馬匹更倒黴。

“我知道了,不必說了。”

費力沒有笑,看了看葉孤雲,又說,“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葉孤雲沒有回答,四處荒涼而死寂,連野花都顯得說不出的寂寞而空虛,他吐出口氣,隻是淡淡的搖搖頭。

費力臉頰上的笑紋都已張開,卻發現嘴巴被捂住。

葉孤雲笑了笑,“我們還是別說話了。”

“不行。”費力忽然瞪著葉孤雲,又說,“我們一定要說說話。”

葉孤雲閉上嘴。

“如果不說說話,豈非很無趣?”

葉孤雲閉上嘴,卻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我們說說話,豈非是很正確?”

葉孤雲凝視著大地,似已在沉思。

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奇怪,仿佛很痛苦,又仿佛很苦惱。

費力眨了眨眼,“你先前說我們很有緣,是不是?”

葉孤雲點頭。

“那你應該告訴一下,你是老幾?”費力瞪著葉孤雲的手,又瞪著葉孤雲的劍。

他仿佛並不認識葉孤雲,又仿佛認識,隻是在假裝不認識。

“葉孤雲。”葉孤雲說出這三個字就立刻盯著費力的嘴,因為他很怕這人大笑。

費力沒有笑,隻是忽然伸出手握住葉孤雲的手,緊緊握住,他說,“久仰久仰。”

葉孤雲仿佛要瘋了,勉強控製住自己,他說,“幸會幸會。”

費力拉著葉孤雲走在荒涼僻野的古道上,葉孤雲隻覺得自己已是瘋子,被一個瘋子拉著,走在瘋子才會走的路上。

費力說,“你貴庚?”

葉孤雲笑了,笑得也像是瘋子,他說,“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