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殺手竹

天機神算四個大字在旗子上迎風飄動。

算命先生並未正眼看人一眼,目光卻落到蒼穹,他的眼睛眨了又眨,胡子當然也摸了又摸。

他的動作仿佛很正宗,仿佛正在窺竊天機,替客人找到應有的答案。

左手的扇子輕輕搖晃。

後麵排隊的並不少,有的人已有點不賴煩了,等待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無論等的是什麽,也許都一樣。

白雪嘻嘻的笑著。

葉孤雲並沒有笑,他說,“排隊算命並不好笑。”

“我笑的並不是排隊的。”

“等待的樣子也並不好笑。”

“我笑的也不是這個。”

“那你笑的是什麽?”

白雪笑了笑,又說,“我笑的是算命先生。”

“他有什麽好笑的?”

“他不是天機神算,是個冒牌貨。”

“你怎麽知道的?”

“這條街上算命先生很多很多,但沒一個是真的。”白雪說的仿佛很有把握。

“你有把握?”葉孤雲也笑了。

白雪笑著點點頭,“你等著瞧瞧。”

“你想算命?”葉孤雲笑了笑。

“是的。”白雪眨了眨眼,又說,“我想替你算命。”

葉孤雲不明白,但依然在笑。

他發覺跟白雪在一起的時候,笑的特別多,想不笑都很難。

“我想替你找到白玉郎。”白雪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又說,“然後殺了他。”

葉孤雲笑不出了,臉色變了。

“我知道你想找他,所以我也在想法子。”

葉孤雲目光現出感激之色,他的目光又落到算命先生身上。

白雪說,“你看他替別人算命的樣子是不是很特別?”

葉孤雲點頭承認。

他不得不承認有點特別,因為他像的過分了。

白雪笑了笑又說,“他是不是像得有點過分了?”

葉孤雲點點頭。

“那他還是神算子嗎?”

“不是。”

白雪笑著點點頭,她又說,“你看這些神算子有什麽相同的地方?”

葉孤雲縱目細作,久久才說,“他們的旗子都一樣,都寫著天機神算。”

“還有呢?”

“他們的印堂都有個紅點。”

白雪點點頭,“是的,這就是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

“你有什麽高見?”

白雪眨了眨眼,並未回答這句話,而是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你說窺竊天機,是不是會折壽?”

“一定會折壽。”這一點葉孤雲很有把握,他很明白天機不可泄露,泄露過多,一定會受到責罰,這就是天理。

無論誰都一樣,絕不會逃過天理。

“豈止會折壽,而且會失明,過分的也會遭到雷劈。”

葉孤雲點頭承認。

“你說替人算命是不是一件很瘋狂的事?”

葉孤雲點點頭。

豈止是瘋狂,簡直很要命,窺竊天機太多,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白雪笑了笑,“你說這種事,是不是很嚴重?”

“豈止很嚴重,簡直很危險。”

白雪閉上嘴,笑著看向一個算命先生。

這個算命先生發絲已斑白,胡子已稀疏,一雙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眼珠子深陷而發亮,仿佛能看透很多別人看不到的事。

“你看這個是不是已像極了?”

葉孤雲點頭。

白雪笑著走了過去,算命先生並沒有看她一眼,發亮而深陷的眼睛呆呆凝視著蒼穹。

這裏的算命先生好像都一個樣,都不喜歡看人,隻喜歡看天。

白雪笑著說,“你是算命的?”

算命先生指了指神案邊上的旗子,瘡黃的旗子上寫著天機神算,旗子已陳舊,字跡已模糊,也許正是這緣故,才顯得更正宗。

這不但證明了他在這一行吃得飯已很久,而且也很有經驗。

白雪又笑了笑,“你在這一行幹了多久?”

算命先生並沒有說話,卻伸出手,也伸出五根手指。

無根手指,就是五十年。

白雪笑了笑,拉著葉孤雲走開,她說,“你看他是不是假的?”

“很不像。”

白雪又氣又笑,“他算了五十年的命,窺竊了天機五十年,你說他還活得好好的?”

葉孤雲苦笑。

她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算命先生窺竊天機久了,還能活著,豈非很荒唐。

白雪的目光忽然落到一個人身上,這人灰頭土臉,眼睛暗淡而無光,仿佛生了一場大病,仿佛隨時都會死去,這人印堂上居然也有顆紅點。

這人呆呆的看著大地,前麵隻放著個碗,碗裏隻放著三粒骰子。

沒有神案,沒有旗子,他非但不像神算子,卻更像是乞丐。

白雪笑了笑,“你看他像不像神算子?”

“不像。”

白雪眨了眨眼,笑的很神秘,她慢慢的靠了過去,“你是算命的?”

這人搖搖頭。

白雪取出一錠銀子,放在碗邊,又說,“我找白玉郎。”

這人指了指碗。

白雪握起骰子,吹了吹,然後往碗裏一放,骰子咣啷啷的轉個不停。

三個六,豹子。

白雪依然在笑,這人並沒有說話,隻是在地上寫了兩個字,字跡很潦草。

一個禾,一個曰。

這人寫完就立刻離開,躲在屋簷下發抖,他仿佛很懼怕,很慌張。

葉孤雲看不出他懼怕的是什麽,又為什麽要慌張。

銀子已被他拿走。

死灰色的眼睛忽然閉上,蹲下抱著膝蓋,將頭也緊緊貼向膝蓋。

白雪笑著離開,他拉著葉孤雲慢慢的離開,“你看他是不是很可憐?”

“是的。”葉孤雲又說,“做人做的這麽可憐的,也沒誰了。”

白雪點頭承認。

飯館裏擠滿了人,笑的最開心的當然是夥計。

葉孤雲並不挑食,點菜的是白雪,她要了一斤白幹,一碟切牛肉,一碟醋魚,還有一碟花生米,外加幾個饅頭。

“你今天怎的想起要喝酒?”

白雪笑了笑,又說,“今天你該喝一點。”

“為什麽?”葉孤雲並不討厭喝酒,卻也不喜歡酗酒。

“因為我們找到了白玉郎在哪裏。”

“在哪裏?”

“鎮外十裏不到的破廟裏。”白雪替葉孤雲倒了一杯酒,又說,“我們等一下就可以去找他。”

葉孤雲吃驚,“那個人就是天機神算?”

“是的,他才是真正的天機神算。”白雪又說,“天機不可泄露,所以他隻寫了兩個字,來讓我們自己去悟。”

葉孤雲不語。

這個時候外麵進來一個人,肩上斜挎著布袋,手裏拿著個瘡黃的旗子,上麵寫著四個大字。

天機神算。

這人是天機神算?葉孤雲眼角隱隱跳動。

這人忽然坐了過來,就坐在葉孤雲的對麵,他隻點了一碗陽春麵。

他吃麵的樣子很奇怪,也吃的很快。

因為他吃的麵條都是整根的,斷的一根也沒吃,他放下筷子就看著葉孤雲,盯著葉孤雲的手。

葉孤雲並沒有握劍,劍在白雪手裏。

這算命的忽然說,“你是不是要找人?”

葉孤雲不語,盯著這人的手。

這人的手指修剪的很整齊,也很纖細瘦消,他的手伸進肩上的布袋,摸出個竹筒,裏麵滿是算命用的竹簽,每一根竹簽都已黝黑而發亮。

算命的笑了笑,他笑的時候,後麵忽然出來兩把刀,兩把刀劈像算命的肩膀。

出手很快,快的驚人。

算命的手搖了搖竹筒,裏麵的兩根竹簽驟然飛出,驟然定入兩把刀的咽喉,兩個人慘呼著倒下。

屋子裏的人漸漸離去,算命的並未看一眼地上死人。

他說,“你是葉孤雲?”

葉孤雲點頭,“你知道我?”

“絕代雙劍殺人幾許,殺氣豈能是泛泛之輩?”算命的笑了笑又說,“我還知道你要找白玉郎。”

葉孤雲臉色變了,他的手忽然握緊。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一點的。”

“他在哪裏?”

“半個時辰之前在鎮外破廟,現在已不見了。”算命的歎了口氣,又說,“你一定找不到的,隻會找到麻煩。”

“麻煩?”

算命的點點頭,又說,“你一定從天機神算那裏得到了白玉郎的地方?”

“是的。”

“白玉郎也許隻有天機神算能找得到,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你還是很難殺了他?”

“為什麽?”

“因為他在外麵已放了很多的眼線,所以你到這裏的時候,他已全知道了。”

葉孤雲臉色變了,他的手握的更緊。

“別枉費心機能找到他,你去找的時候,那裏一定布置好了埋伏。”算命的笑了笑,又說,“所以你們還是想別的法子。”

白雪忽然說,“你是什麽人?”

算命的笑了笑,“我是個殺手。”

“殺手?”白雪的手忽然握住劍柄。

算命的笑著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拿著算命的東西?”

“誰說殺手不能拿著算命的東西?”這人笑了笑,又說,“你們可知地上這兩人是誰?”

葉孤雲目光閃動,又說,“他們兩人就是白玉郎的眼線?”

“是的。”這人又說,“你可知他們為什麽要殺我?”

“因為他們知道你是誰。”

“那你呢?知道嗎?”

“你是竹簽,殺手竹!”葉孤雲的目光忽然變的冰冷。

殺手竹點點頭,又說,“最近我剛做完一件生意,賺了一筆。”

葉孤雲點點頭,又說,“你每做一筆生意,就要去行十件好事?”

殺手竹點頭,微笑,“沒錯,你是我做的第一件好事。”

葉孤雲點點頭,卻忽然站起,他的手忽然一揮,手裏的牙筷忽然揮出。

“奪”的一聲,定入地麵,地下忽然冒出兩個人來,慘呼著倒下,每個人的腦瓜蓋赫然插著一根牙筷。

眼睛直愣愣盯著葉孤雲,然後軟軟倒下。

葉孤雲冷冷說著,“好事我已還給你。”

殺手竹點頭歎息。

他承認這一點,這兩人就在他的邊上,隻要出手,一定很容易將自己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