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尋仇

一個人的一生中總要遇到一些謎一樣的人,不去揭開這個謎,不僅僅是對別人的尊重,更是對自己的保護。

從前,我不明白。但經過了這件事之後,我已經非常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在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下,在無恥的李小謙的設計下,我又一次成了笑柄。

這日清晨,天色初蒙,被定了一夜未動的我,顧不得滿身的酸痛,怒火已將我最後的理智燃為灰燼。

李小謙!

去往婁琴客棧的一路上,我內心中重複著這個名字。恨得我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要將他撕個粉碎!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我聽到了自己內心之中野獸般地咆哮著。瘋狂莫不知前路遠,不知不覺間,我便來到了婁琴客棧的門前。

然而,剛到婁琴客棧,我心中燃燒的憤怒火焰卻被眼前發生的事情澆滅了。

婁琴客棧門口。

隻見五名大漢站作一排,手持刀劍在婁琴客棧的門口,威風赫赫。為首的大漢,站立在中央,手中握著一柄閃亮的長刀,對這婁琴客棧中破口大罵:“臭小子,給老子滾出來!”

臭小子?

莫非是在罵李小謙?

我正疑惑間,隻見婁琴曼妙的身姿出現在客棧的門框之內,她又一次披上了那件火紅的輕紗,內裏是一件上不可覆乳、下不能遮肚的粉白色抹胸,露出一對雪白的半球,看得一群人鼻血都要噴出來。

“嗯?”為首的漢子疑惑地看了一眼婁琴,輕蔑道:“怎麽派了個小娘子出來擋事?”

接著,五個大漢還未回過神來,為首的漢子已流出了鼻血。但這鼻血卻不是被婁琴半露的酥胸頂出來的,而是被婁琴以極快的速度打出來的。

那速度快極了!我隻看到一個火紅的影子在那漢子的臉上一掃而過。

我登時便傻了眼。

沒想到,看似嬌弱的婁琴竟然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四周的人也看傻了眼。為首的大漢手中的刀“咣鐺”一聲砸在地上,雙手捂著鼻子,正痛苦地哀嚎。其他四人立於左右,腳下步履籌措,不敢上前。

“瞎了你們的狗眼!”

婁琴冷冰冰地目光如刀割一般地掃過,嚇得幾人連連後退,婁琴伸出手指,衝著他們一通臭罵:“老娘的地盤也是你們幾個雜碎能撒野的地方?”

她話音剛落,婁琴的身後又閃出一個身影,一眼略過,甚感熟悉。我再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李小謙。

怒火重新燃起。我左右找尋,突然一根長約三尺的木棒映入我的眼簾。我疾步上前,拿起木棒,左右揮舞了兩下。

“嗖嗖。”

破空之聲乍響,這木棒甚是趁手。

隨後,我一個箭步上去,衝著李小謙大罵:“李小謙!你個唉嘶必!”

木棍“嗖”的一聲落下,隻聽見“邦”的一聲悶響。這一棍我用力極大,我滿心期盼著李小謙的腦袋在我麵前開花,噴出如柱的鮮血,我已做好了被他狗血濺滿一臉的準備。

然而,當我目光匯聚之時,看到的卻是一隻纖細白嫩的玉手,在距離李小謙腦袋不足一掌寬的地方死死地攥住了棍梢。

上天真不公平,圓通要護著他,婁琴竟然也要護著他。又誰能真正體會一下我的憤怒?

“小弟弟,怎麽這麽的大火氣啊?給姐姐說說可好?”

婁琴溫柔的臉龐上帶著笑容,涓涓細聲中帶著騷氣。

我使勁往回抽了抽木棒,但木棒的一端被婁琴死死地攥著,任我如何用力也無法抽回。我說:“你放開!李小謙是個唉嘶必,我要打死他!”

婁琴一怔,顯然是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李小謙從婁琴身後探出半個腦袋,說:“你才是唉嘶必呢!你全家都是唉嘶必!”

婁琴疑惑地問:“你們所說的唉嘶必是什麽意思?”

“喂!”

我三人之間隻顧著爭論,卻完全忽略了客棧門前站立的五個大漢,為首的大漢一抿鼻孔中流出的鮮血,叫道:“你們說夠了沒有!”

婁琴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木棒,提在手裏,向前逼近一步,說:“怎麽?老娘說的話,你是沒聽懂嗎?”

為首的大漢露出一絲怯懦的表情。但他並沒有後退一步。我想,被這麽多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尤其是自己的四個兄弟,是進是退全然仰仗他的指令。江湖上的人,性命事小,麵子事大。退了後一步,臉麵無存。

那漢子咬著牙,臉頰的肌肉繃緊,上前一步說:“老板娘你武功了得,我自愧不如。但是,我兄弟五人來此並非有意滋事,而是這小子......”不知何時,那柄長刀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刀尖兒指向李小謙,狠狠地說:“這小子奸詐狡猾,作弄我三弟,致使他至今在家中盯著一張破紙,癡癡傻傻,猶如失魂一般。今日,我定要擒了這小子,回去給我三弟一個交代!”

婁琴問躲在他身後的李小謙,說:“可有此事?”

李小謙躲在婁琴身後,探出頭來,說:“沒有!別聽他胡說!”然後,他又衝著那漢子大喊:“你三弟是誰啊?我不認識啊!”

“哼!”大漢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往地上一扔,說:“你不認識我三弟?那這個東西你可認識?”

那張紙被大漢大力拋出,如同斷線的紙鳶,在空中徐徐飄落。當它穩穩地躺在地上,我定睛一看,隻見雪白的紙片上畫著一個彎曲爬行的蛇形符號和上下排列的一大一小兩個半圓,行筆不同尋常。

這不是李小謙所寫的那個“唉嘶必”嗎?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五個人竟是那個黃袍道士的兄弟!我想起那日黃袍道士被李小謙一番作弄之後茫然失措的神情。從那漢子的話語中不難聽出,那黃袍道士回家之後過於執著李小謙寫得那個“唉嘶必”,因而陷入癡境,不能自拔。

李小謙嗬嗬一笑,從地上撿起那張紙,抖了抖,說:“我當是誰呢,原來你是鐵卜神算的兄弟啊!”

大漢橫刀上前,喝道:“你承認就好!還不跟我回去受死!”

李小謙兩步退到婁琴身後,說:“慢著!慢著!你兄弟自稱鐵卜神算,我隻是寫了兩個字,讓你兄弟測算。他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是自作自受,怎麽賴到我頭上啊!”

婁琴點頭,說:“說得不錯!不知這位好漢如何稱呼啊?”

大漢冷哼一聲,象征性地抱了抱拳,朗聲說道:“湯明法!”

婁琴的身軀微微一震,將湯明法細細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其餘的四個大漢,說:“義士可是義烈將軍李彥仙的舊部?”

湯明法也愣了一下,見婁琴竟然認識自己,並且言語中滿是敬意,便鄭重向她抱拳,說:“正是。不知這位夫人是......”

“哎呦,別叫人家夫人嘛。”

婁琴又恢複一副招蜂引蝶的腔調,說:“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呢!”

“我去!”李小謙叫了一聲,說:“大齡剩女啊!”

婁琴沒有理會他,李小謙九百年以後的詞匯對這個時代而已超綱嚴重,無論是褒是貶,我們都很難聽懂。不然黃袍道士也不會在家中沉溺於迷思,不可自拔。

婁琴說:“小女子婁琴,是這家客棧的老板。”

湯明法恭敬地說:“在下方才失禮之處,還望婁夫人......”他一句“婁夫人”剛剛脫口,可能是覺得不太妥當,隨即改口,說:“呃....還望婁姑娘見諒。”

婁琴喜笑顏開,說:“無妨無妨,不打不相識嘛。”她回頭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後畏畏縮縮的李小謙,說:“這位李公子乃是我婁琴客棧的貴客,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湯義士賣我幾分薄麵,到客棧堂中妥處,小女子備下酒菜,大家好生商量,不要壞了和氣。”

湯明法思忖片刻,向左右幾個兄弟眼神交流一番,點頭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我見這群人各個都是身負武功的高手,李小謙更是龜縮在婁琴身後,寸步不移。我報仇雪恥的打算隻能暫時擱置。

再者,這群彪壯的漢子分明就是來找李小謙尋仇的。接下來,定然是一場好戲,縱有婁琴撐腰,李小謙也未必能夠化險為夷。

多年戰亂,金人幾度南侵,盜匪、強人漸漸成了這個時代的主流。街邊一個不起眼的算命道士竟也有幾個頗有來頭的結拜兄弟。一個嬌滴滴的客棧女老板,竟然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這便是南宋初年,一個混亂的年代,一個不同尋常的江湖。

生長在這個年代我,如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毫不起眼的稻草,隻得隨波逐流,隨遇而安,卻又如同命中注定般的、陰差陽錯的,一步步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江湖風雨之中。

許多年後,當我回想起這一切時,除了懊悔與悵然,還有一種對命運深深的感慨。有時,我會思考,這場命中注定的風雨到底是以何時為開端的?

出生?

雁**山?

初遇李小謙?

還是在婁琴客棧一步步卷入江湖開始呢?

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