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任性的代價

崔闌答應他,幫他保司庭一命,可他也說了,這就是個引子,朝廷動作已經起來了,今天就算沒有他和司庭這小事,也會有別的事,隻不過他們倒黴,當了這個引子。好在那個烈鷹沒摔死,不然,怕是任家現在就已經被移為平地。

可這梁子是結下了。

被對方以此為引,做了文章。

一經上告,說是任家故意挑唆,異姓王窺探玄周烈家,當街搶人。這事被扭曲,最後都能傳出異姓王世子當街毆打烈鷹,目無王法,搶奪汝南王府婢女這種流言。

甚至揚言“汝南王不配當王,窺探王位。”這種挑撥皇室關係的話,聽說皇上聽了氣的都暈過去了,湘妃娘娘也是又哭又鬧說她弟弟險些摔斷了腿,皇上直接問都沒問就處罰了任天意,太後求情都不行。

不日,京城上上下下便知曉,汝南王上了奏折,要彈劾三家,而這三家都是四皇子母家的人。

皇上早就不理朝政,太後一求情,國舅爺就揚言,這前朝的話怎麽遞到後宮來,怕不是有人在太後麵前故意嚼舌根擾清淨,其心可誅,皇上聽了找出上上下下多少個宮女當場打死,太後當天就氣病了。

這朝廷已經在國舅爺的手中,國舅爺,是汝南王府的人。

上上下下暗湧無數。

任夫人站在廊前捏著帕子,看著書房的燈半夜還亮著,心中一口悶氣。

“夫人,我已送信給金家。”

“送信又如何?金家現在別無選擇,就叫他們千萬別摻和進來,金家最後一點子人要是來了京中怕也保不住,什麽開國第一天師,可笑,不過就是擺設,嬤嬤,我真怕啊。”

老嬤嬤歎息著,“還沒到最壞的時候,白玉山莊那邊說了,隻聽夫人一句吩咐。”

任伯中人生第一次知道什麽叫無可奈何,他那麽拚命掙紮想到司庭身邊去,仿佛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卻怎麽都過不去,隻能被人壓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鞭子抽在司庭瘦小的身上,十二三的少年,那麽瘦弱,卻要承受極刑。

他為什麽不跑呢,他明明動如脫兔,狼一樣的凶猛,即便鬥不過這滿院子的家丁,可逃命他最擅長,他沒掙紮沒動,就跪在院子中間,甚至被打趴下,也挺立著再次跪直了,抬頭對上任伯中的眼睛,已經滿臉帶血,卻擠出一個笑容,隻不過那笑容剛拉起來,牙縫便滲出血來。

仿佛一個魔鬼,任伯中叫著父親,母親,哥哥,可沒人能幫他。向來嬌生慣養最大的委屈不過是圈在家裏,還是衣來張口飯來伸手,一個不高興便要一群人來哄的任伯中第一次知道,這些任性不過是別人的縱容,當別人一旦不再縱容你,便什麽都沒有,連伸手拉他一下的自由都沒有。

想起母親冷淡的聲音,“伯中,我以為你雖任性但懂事,你自小就是最聽話的孩子,卻沒想到你總在這種小事上犯糊塗,將來如何繼承王府的大任。

你真當你原來那個小廝是自己卷鋪蓋走了?你聽好了,那個小廝就是這樣死的。你不用這樣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你身為世子,不多讀書學習,將來為王府上下。整日就想著玩了。你是世子可以任性,他一個下人根本沒有任性的資格。

你覺得不公平嗎?那你就讓自己變得強大啊?上位者本身就不能有太多私情,否則最後害得終究是你自己。”

任夫人說到私情二字抬頭看著任天意,身邊的任伯竹卻低著頭攥緊了拳頭。

任天意一言未發。

夫人嘴角不屑,眼神鋒利,“別停下,打,給我打死了算。子華,你要記得,他今天死了除了是他命不好,就是你害死了他,你不分上下尊卑,和下人為伍縱容寵溺,害得是他,你以為你就是一個人嗎,你肩上是整個任家和金家的榮耀,不能有半分差池,你要覺得委屈,就怪生在我肚子裏。”

任伯中嗓子都啞了,看著母親,後者蹲下來拂過他滿臉淚痕的臉,眼神卻沒辦法溫柔,“你覺得不公,覺得汝南王府欺負人,覺得烈鷹藐視枉法,你們行俠仗義是正義的一方嗎?

我承認那些人看著叫人唾棄不齒,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可你想過沒有,今天烈鷹不死,明天就要找你報仇,你動手前就該想到,要麽忍了,要麽有讓他必死的可能,留下,就是今天這種局麵。

上位者小不忍亂大謀,你今天圖一時之快不過是把柄送到對方麵前,你以為救得了那個姑娘,你是害死了她全家。”

說著轉頭盯著院子中間的司庭,“還有你,少年輕狂,就要付出血的代價,我告訴你,崔家雖然保了你這個小廝,可他給任家開了條件,從此以後任家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就是你給任家造成的局麵。而保你的代價就是,那姑娘一家五口一個都沒留下。”

任夫人看著抬起頭來的司庭,冷哼道,“所以你死不足惜。”

司庭趴在地上第一次哽咽出來。

打的他皮開肉綻都沒有喊一句疼,可他現在卻哭了,他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害死那姑娘一家五口。那就叫自己償命吧。

夏日的悶熱讓室內每兩個時辰就要換一次冰,任伯中仰躺在榻上已經三天了,形容消瘦,父親沒來看過他,母親也不過是在他塌前送了兩次米水。

到是任伯竹前來看過,送了新的話本,可伯中卻第一次對話本沒了興趣。

小四淚眼婆娑的趴在塌前,“爺,您別這樣啊。您這樣奴才害怕啊。”

“是我害死了小羅,現在又害死了司庭。”

小四看看四周沒人趴在他耳邊,“小的那日跟著管家跑去亂墳崗沒看到人,真的,我找了半天,沒有司庭。”

“當真?”任伯中坐起來,臉上稍有血色。

“當真,爺,您快別這樣了,您之前暈了兩日,今天好不容易醒了,夫人不知道多著急,差人送了好多參湯,夫人嘴上不說心裏是疼您的。”

任伯中沒聽見似的,“沒找到屍體,也不可能活著了,他傷的那麽重。”他後悔當初強留下司庭,最後害他了。

“小四,和我這種人在一起,是不是都沒好下場。左不得,你也走吧。”

小四急了,“小的五歲就跟著爺,你叫小四去哪啊,您別這樣,這人有個人的命。”

說著話,又有人來送東西,是竹棉。小四歎氣,“大公子這些天不知道差人送了多少話本玩意兒吃食,還有兵器,都是公子您喜歡的,您瞧還有蓮子糕呢。”

任伯中看到蓮子糕,瞬間無數情緒湧上來,小四看他表情就知道說錯壞了,這蓮子糕是司庭最喜歡的東西。

任伯中捏起一塊,手指觸到什麽,心一抖,瞬間淚如雨下。

“幫我更衣。”

“爺您要去哪啊。”

“去見大哥。”

翠竹軒在王府西北角,最是荒涼,院中種了些竹子,走在院裏永遠都是陰陰的,隻有竹葉縫隙裏透出的光線。

任伯竹伸手擋住那透過來的光,另一隻手在膝蓋上點著,竹棉回來站在他身後。

“東西送了嗎?”

“送了,不過進院子前,柴嬤嬤都要檢查一番。”

任伯竹冷哼一聲,“金家的人防我防的什麽似的,我還不會蠢到在這些東西上做手腳,把我想的太低級了。”

竹棉低著頭沒回答,任伯竹察覺了什麽,回頭。

竹棉咬著嘴唇,“山莊那邊的大當家送信來了,上麵聯係了北邊。”

話說的隱晦,任伯竹嘲諷,“想叫我竹雲寨打頭陣,打了一手好算盤,回去告訴寨子,別輕舉妄動,那些個小人算計的精明,會讓咱們占了先機?不過是讓我的人先蹚渾水罷了。”

竹棉皺眉,“那爺的意思是?可上麵說,聖上煉丹早就走火入魔,也不過數月,到時候,可是唯一機會。”

“機會?那些人等的是機會,可我任伯竹等的可不是這些。”

“爺不是想往上走建功立業?”

“我這副樣子,還有什麽建功立業的必要。”

他自嘲的摸著那冰冷的膝蓋。

“爺別灰心,這世間之大,不少方外高人,爺的腿雖然,但起碼能站起來了。”

“隻要金家的人在,我的腿不可能好,這些年要不是我隱忍,早就是刀下亡魂。他們最近在竹園生意那邊下了手腳,就是想斷了我最後的路。怎麽可能讓我好起來,那麽也好,我這副樣子,他們不會放在眼裏。”

“爺恨金家嗎?”

“我恨什麽,當初娶我娘的人是我爹,後來娶金家的還是我爹,金家那邊也不過是為了家族,可話說回來,誰還不是為了自己的族人。”

任伯竹眼神淡泊看不出一絲情緒。

屋裏的竹葉出來,“爺,他醒了。”

任伯竹嘴角上揚,難得神情放鬆幾分。竹棉在一邊撇嘴,“爺為何要救二公子的小廝?”

“我救他可不是為了討好伯中。你不覺得這個人很有趣嗎?”

“哪裏有趣。”

“我有時候還真羨慕我那個弟弟。他有什麽我都不曾在意,可竟有人願意為他受這等刑罰之苦,當真叫人嫉妒。”

“可爺不怕夫人那邊?”

“你當那女人不知道?她要真想下狠手,就算神仙也活不了。”

竹棉瞪大眼睛,“任夫人當時明明那麽狠,她沒想殺這個小廝?”

“這也是我好奇之處,以夫人的性格,怎麽會留這小廝一命呢,讓人去查過了嗎?”

“查了,不過是個閑野棄子,那些年鬧饑荒,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他走運被狼群撿走了,後來又被個赤腳大夫帶走。”

“命硬?我從不相信什麽命,算了,將養幾日,便送他回金院吧。我要真的留他時日太多了,夫人又要找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