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段忘容心髒漏跳了一拍,不自覺地眨了眨眼。

她看著眼前的紫衣女子,心底卻在悲歎,到底是被子書珩拋棄的女人太多,還是自己的運氣太差,竟讓她在距離檀京城十萬八千裏的南溟,遇到了真正被子書珩拋棄的女人。

在她殘缺不全的記憶裏,她從小到大從未說過一句謊話,或許是父王的在天之靈,讓她頭一回騙人,還沒來得及嚐到甜頭,就要被人給拆穿了……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老義寧王教她練九段槍的時候便諄諄教導她做人要像手裏的長槍一樣剛正,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大小姐,是槍神的女兒,就得有槍神該有的凜然正氣,說謊騙人這種事,她注定是做不來的。

她本不想欺騙李明殊,也不是特別想毀壞子書珩的聲譽,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如何才能潛入惡人墓。

這半年以來,大涼屢屢進犯義寧,大有吞並義寧之勢頭,在四大國裏,義寧國土麵積最小,兵力尚無法與稱霸神州大陸的大涼抗衡,不得不派使臣議和,誰知大涼皇帝不要金銀也不要珠寶,竟將她許配給了那個荒**無度的子書珩!

嫁,那是肯定不想嫁的。

更準確地說,和親隻是下下之策。

而上上之策,自然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大涼殺義寧一萬,義寧便殺回一萬,唯有加強兵力,重振國威,讓大涼知道義寧並非任人宰割的魚肉,才能更長久地確保國土的完整。

就在上個月,義寧王前去向同為四大國之一的鄰國南燕結盟,南燕王同意派出五萬精銳助義寧一臂之力,但前提條件是要幫他尋來一樣稀世珍寶——十二品葉人參花。

惡人墓是整個武林的噩夢,不僅有排在知微閣高手榜第六的李明殊,還有排在第一、三、八、十的其他幾位高手,段忘容雖繼承了槍神的衣缽,但欠缺實戰經驗,目前隻排在第七,又怎麽可能是這些惡人們的對手。

既不能強攻,那便隻能智取了!

她隻能想方設法潛入惡人墓,找機會將十二品葉人參花偷出來!

迎著子書珩灼熱的目光,段忘容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十分罕見地有點囁嚅:“你、你說什麽?”

“容兒姑娘是聽不懂小女子的話嗎?”子書珩臉上是人畜無害的笑容,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栗,“我說,我們是情敵啊。”

段忘容呼吸陡然一滯。

“你說是情敵就是情敵了嗎?有什麽證據證明你所言不虛?”

紫霞——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義寧禁軍統領陳紫風,先發製人地問道。

然而這正好中了子書珩的下懷,隻見他唇角一勾,笑著反問:“那請問容兒姑娘又能如何證明?”

“公……小姐她,她……我問的是你!”陳紫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經意間已有些慌亂。

吳頃剛剛還在為王爺不惜抹黑自己的舉動感到震驚,經過這一回合,總算是看清楚了局勢,王爺哪裏是在與那個叫容兒的你唱我和,根本就是實實在在的敵意啊!

他心頭猝地燃起一把怒火。

居然敢詆毀他心目中的大將軍王,實在是不可饒恕!

段忘容感受到吳頃射來的凶悍殺氣,心知情況不妙,閉目搖了搖頭,認命地說道:“師父若是不相信,容兒也無能為力。”

“也就是無法證明了?”吳頃怒罵,“居心叵測,蛇蠍心腸!大將軍王為大涼立下了汗馬功勞,豈是你能詆毀的?說!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段忘容眸色銳利,從容回懟:“你又是什麽人?你家小姐被子書珩拋棄,你為何這般替子書珩說話?”

“我他娘的是在問你,你別給我……”吳頃額角暴起了青筋,子書珩見他已經失控,怕被人看出端倪,當即掏出了自己的玉佩,順勢奪過話頭:“這是大將軍王的玉佩明心墜,是大涼皇族、子書一脈身份的象征,各位想必都知道吧?子書珩與我濃情蜜意時,曾將此物贈於我做信物,隻是可惜,最終他還是離我而去。”

他娓娓道來的語氣雖不見大喜大悲,卻有種說不出的感染力,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疼起他來。

吳頃心知王爺是在替自己圓場,不再多言,攥緊拳頭,惡狠狠地瞪那白衫女子,恨不得用眼睛殺死對方。

白老先生看著子書珩手裏的玉佩,向眾人解釋道:“相傳子書一脈那獨傳的可以讀人心中所想的功法便是子書老祖從一塊玉石中習得,子書老祖將此功法命名為子書明心咒,憑借子書明心咒,子書一脈從無數家族中脫穎而出,如今已經躋身五脈之首,乃整個神州大陸最為尊貴的一脈。子書後人為了紀念老祖宗,也為了證明身份,自孩子滿月起就會命匠人為其打造一枚刻有‘明心’二字的藍田玉佩,因而也喚作明心墜。”

他捋著自己灰白的長胡須,“諸位啊,冒充子書一族可是殺頭的大罪!依老夫所見,這位姑娘所言不虛,確實是被子書珩給拋棄了!”

關於明心墜,客棧裏的這些人最多隻是聽說過,公輸尺卻是親眼見過,此情此景,他睜大的眼睛裏寫滿了愕然。

策風刀,明心墜……

公輸尺心下升起一絲悲涼,時隔十一年,南溟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竟又出現了這兩樣東西,看來他的逍遙日子是要到頭了。

子書珩亮出了明心玉,段忘容和陳紫風卻無法做出更進一步的反擊,已然落於下風。

局麵徹底扭轉,子書珩勝券在握,看著李明殊說道:“珩兒與大將軍王的故事很長,不知姐姐是否願意請珩兒喝一杯?”

李明殊並未作聲,就這麽靜靜地與之四目相對,幽黑深邃的眸子像是一彎深不可測的湖水,讓人揣測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吳頃聞言是又羞恥又佩服,如此令人難以啟齒的話,王爺是怎麽做到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口的?

公輸尺思來想去,似乎也沒有什麽萬全之策了,與其放任敵人在外,倒不如將其控製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他連忙建議道:“三姐既然還不能做出選擇,倒不如把兩位姑娘都帶回去如何?”

“罷了。”李明殊歎了口氣,擺了擺手,說,“給你二人半柱香的時間與友人作別,然後隨我一同入墓吧。”

子書珩和段忘容猛地看向對方。

這個結果顯然出乎兩人預料之外,但要說他們此刻的真實想法,恐怕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