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雪風要一碗蔥油拌麵,請不要放大蒜,他不吃大蒜的。”夏雪安站在噬心麵前,不緊不慢地說道。

噬心看著眼前的大美人兒,一時間竟有些失神。五年前他剛見到這張臉的時候,也確實被驚豔到了,但隨著見麵次數的增多,那份驚豔就變得不值一提了,畢竟是一具屍體,縱使膚如凝脂麵如天仙,臉上也隻有一個沒有表情的表情,多看幾眼甚至還有點兒恐怖。可如今,這具屍體不僅能與人對視,還能隨情境的變化做出各種各樣的神態,而且還會開口講話了,這就很不一樣了。

愣了良久噬心才點頭應下,一邊蹲在火爐旁生火,一邊問:“老七,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把夏貴妃變得跟一大活人一樣?”

昨日剛出關的岑雪風帶著“死而複生”的夏雪安在噬心的領地晃悠,引得其他幾位惡人驚歎連連,然而還沒來得及問清楚這裏麵的門道,那罩著子書珩和段忘容的水壁便憑空消失了。

岑雪風擦了擦凳子,才讓夏雪安坐下,夏雪安給他倒了一盞茶,他連忙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麵對噬心卻是不屑一顧地輕哼一聲,傲然說道:“說了你們也不會懂的,你隻需要知道,鬼醫不是浪得虛名便足夠了。”

噬心翻了下白眼,啐道:“老子本來就知道!”

李明殊正在清洗麻將牌,笑吟吟地看過來:“老七,我還沒進這墓裏,就聽說過你的故事了。”

“哦?”岑雪風喝了一口茶,不以為意地一挑眉,“那可真是遺憾了,五年前,三姐的名字我可是聽都沒聽說過呢。”

他十二分的不給麵子,李明殊卻不惱不怒,繼續笑著道:“江湖上對你搶走夏貴妃屍體的原因是眾說紛紜,有的說你和夏貴妃本是一對苦命的戀人,礙於大帝的威風,一直都不敢僭越;有的說你看上了夏貴妃的臉,活著的時候得不到,死了的總是要快活一把的;還有的說你煉藥煉得走火入魔,脾氣古怪,活人不喜歡,就是喜歡鑽研屍體,我也是比較傾向於這一種說法的,就連知微閣閣主對你的評價都是‘戀屍鬼醫’這四個字。”說到這裏,她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突然有一天,陸知彰就把對你的評價改成‘守屍鬼醫’了,這變態的程度真可謂是一、落、千、丈啊!”

岑雪風眼角猛然一抽,還能是怎麽回事,是他親自去找到知微閣閣主陸知彰,花重金讓他改的!

“三姐真是會說笑,我若真的喜歡屍體,這麽些年,身邊怎麽隻有夏貴妃這一人?”

李明殊立刻順著這話接道:“你還別說,當初見到你的第一麵我就想問了,你跟夏貴妃到底是什麽關係,為何要在人家的葬禮上搶走人家?”她忽然咬了下指尖,故作浮誇地驚道,“哎?死了多少人來著?哦,記起來了,那日送夏貴妃出殯的儀仗一共有四百四十三人,全都被那場突如其來的毒霧給毒死了。”

岑雪風鄭重其事地說:“那些本來就是要殉葬的!”

“哎呦,你這是在給自己濫殺無辜找借口嗎?”陡然之間,剛剛處於劣勢的李明殊便占了上風,“天呐,我沒聽錯吧?不可一世的鬼醫竟然害怕旁人把人命算到他頭上?”

他分明不是這個意思,這女人偏要曲解,當真是不可理喻!

岑雪風看著她不說話,清雋蒼白的臉頰變得鐵青。

夏雪安哪裏知道他們是在談論自己,隻知道岑雪風很生氣,需要安慰。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溫言勸道:“雪風,你不是教過我,無論發生什麽,也不能跟墓裏的那個死八婆計較麽?”

李明殊:“……”

岑雪風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李明殊一甩廣袖,那翡翠魔琴便出現在桌上,她神色悠然,若無其事地彈起琴來。

岑雪風嘴巴毒在這墓裏是人盡皆知的事,李明殊為了對付他,特意創了一首讓他沒辦法好好講話的曲子,噬心將做好的蔥油拌麵擺在岑雪風麵前,那要命的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岑雪風看著自己最喜歡吃的蔥油麵,一個沒忍住便吐了出來。

夏雪安立馬在他嘴裏塞了一枚藥丸,岑雪風閉目運功,翻江倒海的胃部才漸漸恢複了平靜。

他緩緩睜開眼睛,喑啞著嗓音奚落:“三姐,你欺負弱小,算什麽英雄好漢!”

“英雄好漢?”李明殊收起瑤琴,憐憫地看著他,“我的好弟弟,你可醒醒吧,你我早就沒有當英雄好漢的機會了!”

話落便是一陣戛然而止的死寂。

噬心切菜的手停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嗬,英雄好漢有什麽可稀罕的,不做便不做,我問心無愧。”岑雪風睨著那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子,冷冷道:“我殺那四百四十三人,本就是為了給她陪葬,這一輩子都不會後悔。隻有後悔了的人,才會像你這般整日為如何贖罪而鬱鬱寡歡!”

李明殊瞳孔驟然一縮,殺意如燎原之火,騰地一下燃燒了起來。

岑雪風的話一針見血,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可怒歸怒,真要做點什麽,她卻是什麽都做不出來的。

正在這時——

“誰!”她神色驀地一凜,小指突然撥動琴弦,發出淒厲的一聲殷響。

柳不是鬢角的一束長發便被這突如其來的魔音給切斷了,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他剛才沒有出於本能停下腳步,斷的恐怕就該是他的脖子了吧?

“小九?”李明殊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瘦弱人影,眼神不由得一軟,滿是歉疚地道,“你來了怎麽不吱一聲?”

“吱……”柳不是委屈地看著她。

李明殊的愧疚便更濃了。

“乖孩子,快來姐姐這裏。”她上前拉起柳不是的手,眉頭一皺,“怎麽又瘦啦!”

“也、也沒有啊……”柳不是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李明殊當即吩咐道:“老五,小九讀書吃了太多苦,人都瘦成什麽樣子了,快給他做點好吃的。”

柳不是很是氣餒:“三姐,你別說了,我今年肯定會落榜的。”

李明殊快人快語:“落榜怎麽了?你前四年不是連出去都不敢嗎?今年肯走出去參加秋闈就已經是最大的進步了。”

“……”柳不是一怔,旋即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岑雪風剜了正捂著嘴巴自責的李明殊一眼刀:“你這張漏風的嘴,什麽時候能主動閉上?”

李明殊自知理虧,隻翻了個白眼,沒再與之爭吵。

柳不是跟噬心說隨便炒個菜就行,噬心卻給他做了一桌滿漢全席,柳不是靜靜地看著這桌子菜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就掩麵哭了起來。

幾人麵麵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柳不是哭了一會兒,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一邊抽泣一邊說:“這個……嗚嗚嗚,我什麽也看不懂……嗚嗚嗚嗚……哥哥姐姐們,你們說,我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