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冤家宜解

陳紫風在自求多福客棧住下後,遇到了一個難題。

公主殿下順利入墓,如果發生意外,還需要她來接應,因此她特意選了一間麵朝大海的客房,以保證在第一時間看到公主發出的信號。誰知她的隔壁住了一個大麻煩,那人屁事兒特別多,總是沒完沒了地煩她。

“紫霞姑娘,你在嗎?”吳頃站在門外,吆喝。

陳紫風也不知道世上怎麽會有嗓音如此粗豪的女人,耐著性子打開門,那壯丫頭披頭散發地站在她麵前。

“我剛剛沐浴完,你幫我梳一下頭吧?”

陳紫風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可門外的吆喝聲卻沒有停下:“紫霞姑娘,以前都是小姐給我梳頭,我人笨,怎麽著也學不會,總不能一直這麽披頭散發吧?紫霞姑娘,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我就認識你一個姑娘,你行行好,大人不記小人過,幫我這一個忙行嗎?實在不行,我還可以付銀子啊,不過我身上帶的不多,這裏的住宿費又死貴,你也別要價太狠了。”

陳紫風並沒有回應,坐在**打坐。

隻要入定,就聽不見這聒噪的蟬鳴了。

嗯,深呼吸……

然而——

“紫霞姑娘,我向你承認錯誤,今天對容兒姑娘出言不遜,那隻是護主心切,我這人很善良的,今日你對我有恩,來日必當湧泉相報,你別看我長得土,其實我是檀京人,從小到大讀過不少書,比你想象的要明事理兒。指不定哪天你在檀京城落了難,我還能幫上忙呢!”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這是求她辦事還是詛咒她呢?

陳紫風眉頭一皺,既入不了定,那便堵住耳朵吧。

這時門外又換了一個清朗的聲音:“紫霞姑娘,勞煩開一下門。”

陳紫風睜開眼,深吸一口氣,終是不情不願地下了床。

公輸尺站在門外,拱手施了一禮,道:“姑娘,你實在不想碰她,就教給她一個最簡單的發式吧,這樣披頭散發,著實有點……嚇人。”

走廊裏探出好幾個腦袋,瘋狂點頭。

陳紫風麵無表情:“我與她素不相識,她是一副什麽鬼樣子,與我又有何幹?”

“當然有關啊。”吳頃理直氣壯,“你不肯幫我,我就會一直喊你幫我,這樣就會打擾到他們啦。”

“無理取鬧,胡攪蠻纏!我看你這就是討打!”陳紫風拔劍出鞘,直取吳頃麵門。

吳頃沒拿自己的刀,不能接招,隻能閃躲。

唰!唰!唰……

眼睜睜地看著陳紫風的劍在門上、牆壁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公輸尺心疼地臉都扭曲了:“紫霞姑娘,在下求你了……否則,否則在下隻能把你們兩個都趕出去了……”

陳紫風:“……”

罷了,為了公主殿下,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她收劍入鞘:“滾進來。”

“好嘞!”吳頃學著少女的模樣,一蹦一跳,屁顛屁顛兒地跟了上去。

陳紫風雖從小習武,不拘小節,但對陌生女孩還是會保持距離,所以她不打算觸碰吳頃,便坐在榻前,鬆開了自己的頭發。

她挽起一側的長發,冷冷看著身邊的壯妞,說道:“你跟我學。”

如瀑秀絲披散在肩頭,沒了之前的盛氣淩人,那雙英氣逼人的眸子也跟著變得嫵媚了些許。

這與白天的形象截然不同,吳頃直接看呆了。

他遲遲沒有動作,陳紫風便瞪他:“喂!”

吳頃眨了眨眼,老實交代:“我沒看明白……”

陳紫風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動作,吳頃連忙照做。

……可這加快的心跳是怎麽回事?

“你白日裏梳的是雙螺髻,兩側的頭發必須分均勻,然後盡量向上方挽成海螺的形狀,用發帶束緊。”

吳頃看著陳紫風的側臉,她微垂著眼簾,覆在秋水雙瞳之上的濃密羽睫根根分明,鼻梁玉挺,唇薄齒白,下巴精致而小巧……

當真是美極了。

“愣著幹嘛?”美人睨他。

吳頃也不知道為什麽話癆的自己此刻竟會說不出話來,被那人一訓斥,趕緊奉命惟謹。

他用了一炷香的時間,給自己梳了一高一低、一粗一細的兩個發髻,而身旁那人,盤結雙疊於兩頂角的發髻勻稱挺拔,完美無瑕。這個發式本是丫鬟專用,可愛俏皮,清新秀雅,陳紫風此時的氣質都變得溫婉可人了。

看著眼前被自己教出來的兩坨“粑粑”,美人生無可戀:“你不要說是我教的。”

吳頃不經意地說:“你真好看。”

“?”陳紫風茫然。

吳頃:“呸呸呸!我是說你梳的真好看。”

陳紫風鬆了口氣。

她忽然發現了什麽,凝神盯著吳頃。

那目光過於炙熱,讓吳頃有些慌亂:“怎、怎麽了?”

“劍眉星目……”陳紫風驀地上前,解開了他頭上的那兩坨玩意兒,“你不適合這個發式,我給你換一個。”

“欸?”

不等他拒絕,美人的手已經撩起了他的頭發。

心髒砰砰砰地,像是要跳出來一般,身體猝地繃緊,呼吸變得極輕,他生怕稍微用力點兒喘氣就把美人嚇跑。

奇了怪了,老子在戰場殺敵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過!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吳頃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逐漸變成了熟悉的樣子——所有的頭發都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這他娘的,不就是他平日裏的發式嗎?

“挺俊的。”陳紫風摸著下巴打量他,“看臉像是男子,看身體又是豐滿的女人,當真是一大奇觀。”

吳頃托了托自己胸膛上的兩坨橡樹膠乳,那是王爺親手給他澆上去的,若非用力摳,根本摳不下來。

被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盯著,他害臊地羞紅了臉。

“都是女人,你臉紅什麽。”陳紫風說。

“我哪裏臉紅了,我就是有點熱。”像是被調戲的姑娘般,吳頃低下頭去摳手指頭。

陳紫風沒再細究,輕笑著搖了搖頭,起身走到一旁洗手:“這個發式可以維持多日,亂掉之前,你莫要再來煩我。”

“……哦。”

“時候不早了,滾吧。”

“……好。”

吳頃乖乖點頭,然後便同手同腳地離開了。

興許是被吳頃煩怕了,一時的安靜顯得彌足珍貴,一向覺淺的陳紫風竟沉沉地安睡了一整晚。當然她怎麽都沒想到,明日她會親自拉著那個笨手笨腳同時又十分聒噪的女人的手,再次走進了自己的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