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扭頭看過去,人類的肉眼捕捉到的隻有魘的殘影——

像光。

是淡藍色的,屬於雷電的顏色。

緊緊握著輪舞之刃,林木屏息凝神站在原地。

四周圍是不流動的黑暗,以及時而出現的被毀壞的機械設備。

當然還有魘。

整個工廠彌漫著魘的氣息,這氣息和先前附在趙展身上的魘的體內所聞到的刺鼻氣味不同。

氣息,是靠感知的。

一顆心高高懸在胸腔裏,林木神經緊繃,不敢有一絲鬆懈,生怕魘給他來個突然襲擊。

然而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魘並沒有攻擊他。

一次都沒有。

那隻魘像是對這間工廠有深仇大恨似的,隻是一味地在破壞。

破壞這間工廠的內部,卻對他和輪舞熟視無睹。

“我說輪舞,這隻魘……難不成是盲人?看不到我們嗎?”

“即便魘沒有眼睛,也能察覺到我們的氣息,畢竟你也好我也好,都擁有魔力源……而且……”

輪舞的聲音停頓一下,補充道:“……你還很好吃。”

“我是大餐麽?”

林木忍不住嚷嚷,先前的緊張感被好奇心取代了,現在的他更納悶為什麽魘明明知道有器和刃前來狩獵卻對他們不理不睬。

“確實有點奇怪……按理來說,器的魔力源對魘應該很有吸引力才對,就像我覺得你很好吃一樣。”

“呃……”

嘴角微抽,林木渾身汗毛倒豎。

他可一點都不希望魘覺得他很好吃。

“可是啊,你之前狩獵它的時候不是被它攻擊了嗎?”

“是,不過相對的,我也傷害到了它。”

“咦?”

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林木盯著手中的輪舞之刃。

由於在他趕到的時候隻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跡,所以擅自以為是輪舞受了重傷,但實際上,原來輪舞也傷到魘了嗎?

“果然你好厲害啊!”

“我在刃之中恐怕是最弱的一個。”

“欸,是嗎?”

“林木後麵!”

出於本能轉身,就在這時,雙眸捕捉到了一道淡藍色猶如電光般的東西,就像刺蝟索尼克抱成團。

刷——

同樣出於本能,林木揮了一刀。

“嘰——”

刀刃沒有觸碰到魘,但櫻粉色的刀光卻一下子將魘攔腰斬斷,魘頓時發出尖叫。

“打中了!”

“還沒有。”

興奮的叫聲剛說出口,隻聽輪舞這樣否定道。

下一秒,被刀光擊中的魘的兩部分又合二為一。

“嘰——嘰嘰——”

像是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林木還是第一次聽到魘發出這樣的聲音,而且,這隻魘和附在趙展身上的不同,從顏色上看就討人喜歡,再加上即便被斬斷的身體合在一起,這隻魘也就隻有一隻刺蝟索尼克的大小。

“林木,刺蝟索尼克是什麽?你心裏這個詞出現了很多次。”

聽到輪舞這樣問,林木聳聳肩。

“下回你用手機搜一下就知道了。”

咻——

話音未落,魘突然衝到林木麵前,眨眼間。

“哇啊啊——”

當!

眼看著魘的爪子就要爪到自己胸口,這時輪舞之刃擅自動起來,擋住了這一擊。

“輪舞?”

“千萬不能讓它碰到你,我之前就是這麽受的傷。”

“哦、哦……”

一邊點頭,林木一邊連著跳了三跳,與魘拉開距離。

擺好架勢,他已經做好了與這隻魘打延長戰的準備。

然而,魘卻突然掉頭,繼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到處破壞工廠,雖然威力沒有很大,可速度極快。

嘴角抖了兩下,林木心想:我這是被無視了麽?被無視了麽!

“看來……這隻魘對這工廠執念很深。”

“是啊!”

這樣說著,林木的眼前浮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是羅青冬診所裏那個初中生患者。

明明林木根本沒見過對方,卻不知為什麽,擅自勾勒出了對方的形象——

身材瘦削,麵色平靜,坐在輪椅上望著天。

難道說,這隻魘會在這種地方發飆真的是因為宿主的原因?

還有那些因傷棄賽的青少年田徑選手……

心中七上八下,林木看著不時在眼前閃過的魘,對那名宿主的感覺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雖然不讚成,雖然他絕對不讚成這種泄憤和牽連別人的做法,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能夠理解,理解那名初中生將魘吸引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

身為田徑運動員,卻再也不能跑步。

這就像,若是有一天冬哥的手被砸傷再也不能拿起手術刀一樣。

林木光是想象都覺得心痛。

“林木,你在幹什麽?”

“啊?”

意識被輪舞喚了回來,林木搖搖頭。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集中精神!

“這回對方不是你同學,怎麽你還是這麽優柔寡斷?”

“這不叫優柔寡斷好麽?這叫富有同情心。”

“你是聖母白蓮花麽?”

“喂!你都從哪學到的這些奇葩形容詞啊!”

忍不住吼了輪舞之刃一句,可眼前是讀不出任何表情的刀,林木覺得自己跟一把刀吵架當然怎麽吵都吵不贏了。

“我去把魘殺掉就好了吧,把魘殺掉……”

嘀嘀咕咕,林木雙手握住輪舞之刃。

他在等待,等待雙眼捕捉到魘的那一刻。

“就是現在!”

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林木高舉起雙臂。

“嘰!”

發出電光藍的魘在輪舞之刃砍到它的同時,消失了。

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廢棄工廠裏,一片肅靜,連林木的呼吸聲都似乎被濃稠的黑暗所掩埋。

與此同時,S市某小區內,一家小小的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社區診所,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二樓的某間單人病房裏,有一名少年正在窗前望天。

他坐在輪椅上,隻有坐直身軀才能看到窗外迷人的夜色。

夜色雖靜,但夜色中的人卻是熱鬧的。

是人們吃烤肉的聲音,在夏天這樣的季節,最適合在樓下支個爐子用炭火烤肉了。

少年雖然沒有往下看,而是一直注視著夜空,可他卻仿佛比任何人都清楚樓下的情景。

大人們在烤肉,孩子們一邊等著大人們將肉烤好一邊在玩耍。

有吵鬧的聲音,有跑跳的聲音,還有踢毽子的聲音……

然而少年隻是望著天,神色平靜。

“你回來了?”

一片漆黑的房間裏,多出了月光之外的光源。

那是一個長相像刺蝟卻又不像的不知名物體,渾身散發出淡淡的電光藍色,漂浮在半空中。

“嘰!”

終於,少年不再望著窗外,而是扭頭看向不知名物體。

“你又和人打架了嗎?”

“嘰!”

“我感覺到你有危險。”

“嘰嘰!”

兩人之間,一個說的是人類的語言,標準普通話,另一個說的是完全叫人意義不明的叫聲。

然而,他們兩個卻在溝通。

“小嘰,你看你多好,可以在天空中飛。”

伸出雙手將不知名物體捧了起來,少年一雙烏黑卻少了點希望之光的眼睛裏流露出歆羨之情。

“還有樓下那些孩子,雖然他們不能飛,至少還可以在地上走啊跑啊的……”

將不知名物體抱進懷裏,少年神色依然很平靜,唇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但是我既不能飛,也不能跑,連走都不能……”

說著,少年垂下眼簾,目光觸及的是自己身下的輪椅。

“不過還好,我還有輪椅。”

怎麽聽都像是自我安慰,可少年的表情卻仍是笑容。

清冷的月光灑在少年身上,隱約間,少年那雙烏黑的眼睛似乎包上了一層水做的膜,晶亮晶亮的。

今天天氣格外好,林木起的也格外早。

“早上好啊,輪舞。”

“早上好。”

在輪舞住進來的頭三天林木即便早上起來和輪舞打招呼,得到的也隻是一個點頭,可現在輪舞已經會和他說“早上好”了,林木感到莫大的榮幸。

兩人的早飯吃的十分簡單,隻有麵包和煎蛋。

因為時間緊迫。

乘坐公交車大約花了二十分鍾,林木和輪舞來到了羅青冬的診所——

也就是魘的宿主有可能在的地方。

“喲,這位就是小木的女朋友?”

在見到輪舞時,羅青冬露出相當吃驚的表情,從上到下將輪舞打量了個遍。

今天輪舞和平時不同,穿的不是白襯衫、牛仔褲、運動鞋,而是換上了一件淡紫色連衣裙。雖說輪舞不是那種第一眼就令人驚豔的類型,但長的也很標致,隻是平時衣著打扮太過樸素,現在這麽一穿,活脫脫就是一個不用賣萌就很萌的小蘿莉。

“喂喂,我說小木……”

來到林木身邊,羅青冬用手肘捅了捅林木的肋條骨。

“怎麽了?”

“你是從哪裏交到這麽可愛的女朋友的?不過她還是初中生吧,你這樣可不太好啊!等等……難不成是小學生?”

聽到“小學生”三個字林木滿臉黑線。

“我又不是蘿莉控!而且你哪隻眼睛看到輪舞是小學生了啊!”

再怎麽說羅青冬說的也太離譜了,輪舞雖然個子不高,身材嬌小,可怎麽看也是個初中生或高中生,說是小學生實在有點扯淡了。

“哈哈哈!”

見林木真的氣急了,陽光般的臉拉得長長的,羅青冬發出爽朗的笑聲,拍拍林木肩膀。

“小木別生氣了,是大哥錯了,不該這麽開玩笑。”

“切!”

扭過頭去,林木雙臂抱胸一副沒消氣的模樣。

這時,隻見輪舞默默地伸出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羅青冬,然後說出三個字:“好基友。”

“咳!咳咳咳……”

一口口水嗆得他差點沒上來氣,林木用力捶胸口。

旁邊的羅青冬露出費解的表情,問:“好基友是什麽意思?”

“沒、沒什麽意思,就是好朋友、好朋友……”

朝羅青冬猛擺手,林木想要果斷將這個話題扼殺在搖籃裏。

雖說羅青冬今年26歲並不算太大,但平時忙著給患者治病根本沒閑功夫關注這些有的沒的。

扭頭瞟了輪舞一眼,林木這眼神倒是令輪舞感到困惑。

難道她說的不對嗎?

歪歪頭,輪舞啪嗒啪嗒眨了兩下眼。

本來輪舞就像雕塑般麵無表情,這回換上了可愛的連衣裙變得像個洋娃娃,這麽一動,頓時萌的林木不要不要的。

啊……果然讓輪舞換上這件衣服是換對了!

林木暗暗在心底吼道。

實際上,本來輪舞是堅決不想穿這種裙子的,但若是原來的打扮給人太過硬邦邦的印象,不像個普通女生,林木擔心會引起羅青冬懷疑——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滿足一下自己的私心。

“對了,冬哥,我還沒給你介紹呢,這位就是輪舞,是我一朋友,從別的城市過來的,現在寄住在我家。輪舞,這位是羅青冬,我當時急性闌尾炎就是他幫我動的手術。”

林木為羅青冬和輪舞雙方做介紹,態度自然,順便將輪舞現在就住在他那裏的事也說了出來。

原本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他和輪舞又不是不正當的關係,遮遮掩掩萬一什麽時候暴露了反而更容易引起誤解。

然而羅青冬顯然不是這麽認為的。

用力一拍額頭,羅青冬目瞪口呆。

“我的天呐,小木,你、你都和女朋友同居了?這事兒你爸媽知道嗎?”

一猜就知道羅青冬會是這個反應,林木額頭青筋跳了幾跳。

“所以都說不是女朋友了,隻是普通朋友啦,普通朋友!”

“少來……”

一臉不信,羅青冬翹起嘴角,湊過去又在林木耳畔嘀咕了幾句,聽得林木滿臉通紅。

“不是……還沒有啦,冬哥真是的……你妹啊,我是那種人嗎!真的什麽都沒做……”

看著林木和羅青冬嘀嘀咕咕像在說什麽悄悄話,輪舞依然麵無表情,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上前一步,她開口,好聽的音色卻是冷淡的。

“那位傷到腿的患者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