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故友
蒙樂從行宮出來已經是正午了，他正想去拜見公子扶蘇和大哥蒙恬，就見不遠處一位黑袍將軍坐於馬上，身姿英武提拔，俊臉堅毅，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蒙樂一見趕緊跑過去喊道：“大哥，你怎來了？”
蒙恬平常嚴肅的麵龐此時卻似笑非笑看著他這個年紀尚輕的弟弟，幾經磨煉，蒙樂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橫衝直撞的毛頭小子，一雙堅毅的目光流露出更多的是責任和擔當，頗有當年自己的影子。
“你小子倒是做了幾件好事，聞你來了，為兄特來迎你。”說著蒙恬讓身邊秦卒將蒙樂的馬牽來，蒙樂翻身上馬來到哥哥身邊，而蒙恬卻突然用力錘了一下他的臂膀，見蒙樂紋絲未動，蒙恬點頭道：“不錯，小子長結實了，走吧，公子等著你呢！”
蒙樂頗為激動的問道：“公子最近可好？”
“他可比你強多了。”蒙恬笑道：“從一名小卒憑著幾場和匈奴的突襲戰已經升為千夫主了，那可是實打實的戰功。”
“我這也不是借了哥哥的名頭啊！”蒙樂雖然反唇相譏，但他心中仍然感歎，當日在鹹陽分別的時候，公子扶蘇還隻是一名身材略有發福的公子哥，但是聽哥哥說，這一年多的軍旅生活竟然曆練的如此模樣。
蒙樂還想再問問詳細，可是蒙恬卻不多言，隻是說等回營見麵再說，於是他揚鞭打馬向軍營而去，蒙樂不敢落後半步，輕夾馬腹追了上去。
“公子！”蒙樂來到扶蘇帳外，興衝衝的往裏麵走，可是卻隻見一個黝黑秦卒守門，當蒙樂走進營帳的時候，並未見到扶蘇的身影。
就在蒙樂想問守門秦卒公子去往何處的時候，突然背後有人用力抱住了他的腰肢，接著便是一陣大力，似乎想將他摔倒。這是秦卒最愛玩的撲戲，比試非常簡單，就是能夠空手將對方摔倒為勝。
這撲戲雖然看似簡單，但卻能鍛煉體魄，而且用力需要技巧，往往身強力壯之人反而比不過瘦弱的人，而秦軍戰鬥力強悍不能不歸功於這項搏鬥技巧。
蒙樂用力掙了掙卻未掙脫，背後那人的力氣更足，而且腳下用力，似乎想將蒙樂絆倒，蒙樂卻連用錯步避開對方的下盤攻擊，同時雙手按在對方的手腕上，想要讓對方撒開卸力。
但身後那人卻沒有硬拚，而是雙手同時向下一放，接著抱住了蒙樂的大腿，接著用頭頂頂住蒙樂的肋骨，肩膀扛住蒙樂的腰部，整個身體同時發力，蒙樂竟然差點被他摔個跟鬥。
但蒙樂也是久經沙場見過生死的人，他身體順著力量趴在對方後背上，那人心中一喜就要將蒙樂扔在地上，但蒙樂卻將上身趴在那人後背，接著雙手反向抱住對方的右腿，這兩人用力掙了幾下，同時失去重心跌倒在地，沒想到在身後偷襲那人卻哈哈大笑起來。
“怎麽樣？這一年多，我進步了麽？”那人坐在地上看著蒙樂，而蒙樂在剛才撲鬥的時候早就想到對方身份，於是蒙樂連忙爬起單膝跪地道：“拜見公子。”
而這公子麵色紅堂堂，顯然是被太陽曬的多了，而他原本微胖的身材也變得結實起來，蒙樂這才看出原來剛才在帳外站立的秦卒，竟然就是公子扶蘇！
“好小子！”扶蘇坐在地上呼呼喘氣，而他則拍了拍蒙樂的肩膀：“你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這大半年委屈你了！”
蒙樂連忙說不敢，相反他打量著扶蘇，讚歎著一年多不見，扶蘇才真的是辛苦得多。
“我們之間就別客套了，都辛苦，都辛苦！”扶蘇再次哈哈大笑著，聽著這笑聲，蒙樂似乎又回到了鹹陽，當年扶蘇就是這樣笑著，可是往日的風駿少年卻變成了威武的將軍。
“本來我以為能打贏你，可誰知道偷襲還未勝。”扶蘇一咕嚕從地上爬起，而蒙樂則誇讚說公子已經進步很多了，如果換成往日，這下偷襲蒙樂早就將他如同一個麻袋般扔出去了。
“當然，我這一年也不是白練的！”扶蘇自豪的看著營門外一直站著看熱鬧的蒙恬問道：“蒙將軍，對吧？”不過那蒙恬卻隻是笑而不語，並不參加這兩人的談論。
扶蘇也不追問，隻是大聲命令送上酒肉，他將蒙樂拉到營帳裏麵，指著自己案幾旁邊的位置說道：“這是你的，坐下！”
蒙樂見那是僅次於主位的位置，他連忙向門口去尋哥哥蒙恬，可是蒙恬卻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似乎不屑參合進來。
這時有秦卒將烤饢和盆肉擺上幾案，公子扶蘇和蒙樂分別落座邊吃邊聊。蒙樂此刻真是餓了，他也不客氣，拔出小刀插上一塊肉，然後送到口中嚼了起來：“這幾日提心吊膽，還是公子的酒肉香甜美味。”
扶蘇卻不緊不慢的吃著肉，時不時與蒙樂對飲一爵，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我終年在軍營之中，不是操練便是打仗，覺得甚是枯燥無趣。”
扶蘇說此地偏僻消息不通，得虧可以從蒙恬處得知一二外界情況，特別是關於蒙樂的，這種消息不但稀少而且隻是隻言片語。
“發北地修築燕長城。”扶蘇搖頭道：“修畢，現返……我能夠從蒙將軍處聽到的，也不過是這幾個字而已。”
扶蘇說即便是他聽聞了蒙樂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但卻知之不祥，於是扶蘇讓蒙樂詳細講講，特別是這一路的風土人情，還有他對剿匪和護送使團的事情也別有興致。
蒙樂雖然剛才與王上簡述了一遍，但他仍然不厭其煩的在扶蘇麵前重複一遍，而且他這次敘述的更加詳細，那扶蘇顯然也對軍事精進了不少，到了關要處扶蘇竟然能夠提出疑慮，而他所分析與後麵發展竟也大體不差！
蒙樂和扶蘇就這樣一邊說一邊喝，一邊吃一邊笑，從正午一直談到夜半三更，扶蘇意猶未盡要秉燭夜談，而蒙樂卻以自己勞累推辭，讓扶蘇好好休息，等改日再聊。
不過第二日蒙樂卻被蒙恬尋去，因為趙高所擬的聖旨已經蓋了王印，並且送至蒙恬處，所以蒙恬找蒙樂問他到底想要什麽樣的人擴充進隊伍。
“不知兄長可有提點？”蒙樂先問了一句，但蒙恬卻隻是搖了搖頭，顯然他的意思是既然王上讓蒙樂自己選擇，那麽他也不便多言以免打亂了蒙樂的思路。
蒙樂昨日接到君令，而且尚未做好思謀，所以蒙樂說他想再好好考慮考慮，畢竟事關重大，蒙樂所挑選的人必須能夠勝任這個任務。
“既然如此，等你想好再來找我。”蒙恬說最好在王上離開上穀之前考慮清楚，因為王上沒準會讓蒙樂陪同隨軍，雖然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但也不能不提前做好準備。
接著蒙恬問起蒙樂帶來的千餘秦卒，他說已經聽聞蒙樂的選拔之法參考了魏武卒，而且訓練手法獨特，有前楚的一些影子和特點。蒙樂解釋說這是因為訓練這些部族的包莊，以前就是楚國的偏將。
蒙恬說這楚國訓練步卒確實有他一套方法，否則當年伐楚也不會被項燕連推三陣，擊退了當時秦國的青年將軍李信的二十萬部隊，而他們的父帥蒙武時為副將，如果不是始皇帝寬厚的話，那麽也會受到連累。
當年戰國七雄輪番稱霸，魏有武卒、趙有弓騎、韓有勁弩、楚有強兵，但最後獲得勝利的則是裝備齊備取眾家所長的大秦，蒙樂說戰場上勝負雖然兵卒強勁為其中因素，但最終還要靠將帥統帥、士氣協調、糧草物資支援等等因素。
“但兵強為獲勝根本。”蒙恬倒是有意試試弟弟的這支所謂北風軍，但蒙樂卻說建軍時間尚短，而且配合協調還未盡備，與其他部隊相比或許還有勝算，但跟蒙恬這支常年駐紮在北地，抗擊南下的匈奴強軍較量，那是絕對沒有勝算的。
蒙恬也沒有堅持，他倒是感覺有些意外，因為在蒙恬的印象中，蒙樂是個好勝心極強的年輕人，即便是必輸也會爭取鬥上一鬥，但現在卻懂得取舍進退，殊為難得。
“那你這幾日有何安排？”蒙恬說可以讓蒙樂在校場參觀，也可以到郡中領略一下北地風光，不過蒙樂卻想要隨扶蘇學習一下軍中事宜，畢竟蒙樂所統領的最多不過千餘人，還未見識過什麽大場麵，今後可能要同時調配三千人同時行動，蒙樂想要先行體會一下。
不過扶蘇現在也不過千夫主，與蒙樂所統部隊並無差別，但蒙恬卻未戳破弟弟心事，蒙樂自幼便和扶蘇較好，好不容易見麵了自然想多創造機會相處。
“如此的話你可得趕快了。”蒙恬說九原大軍每七日便會派出千餘偵騎沿固定路線巡邏，以防止匈奴南下搶劫上穀郡北邊的鄉縣，而每隊巡視一圈則需要十五日左右，蒙恬說午後扶蘇的千人隊便要出發了，如果蒙樂想跟著扶蘇，就要立刻做好準備。
“大哥戲弄於我！”蒙樂立刻焦急起來，因為現在距離午時不足兩刻，想要準備十五日的幹糧飲水，而且還要交待北風軍駐紮訓練，蒙樂覺得時間實在是緊迫。
可是蒙恬卻微微一笑：“早知道你這個小子心急，飲水幹糧我已為你安排妥當，而且也叫人去請了包莊，你交待之後立刻便可以走了。”
雖然蒙恬在軍中人前喜怒不形於色，但在弟弟麵前卻顯示出作為兄長的另外一麵，那就是謙和和對蒙樂的疼愛。
“多謝大哥！”蒙樂來不及告辭便奔出帳外，而蒙恬則看著他的背影搖頭自言自語道：“這臭小子，還是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