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門主
巨鹿郡恒隆商社，從傍晚時分來了一輛豪華馬車後，整個商鋪就關門了，商社迎來送往達官貴人倒是常見，但是賓客來了之後就上板謝客的倒是少有。
不過鎮上也沒有人會過多談論這件事，隻是旁邊商鋪會私下猜測著到底來了怎樣的貴客？而其他人則忙著回家吃飯，天馬上就黑了。
商社後院有一位年輕女子從偏廳走出，她窈窕脫俗，探步間裙擺輕飄身形輕盈，她順著院間石路一直走，最後竟停到主房門外。
“可是薑兒來了？”門內傳出一個沉厚的男人的聲音，而門口那絕色女子輕聲答應：“門主，徐薑拜見。”沒想到之前來到巨鹿郡的徐薑竟在此處。
房門從裏麵被打開了，屋內已經點起照明的火燭，而銅爐中則燃著鬆香。徐薑抬頭看到麵前這個中年男子，她似乎略有些激動，聲音哽咽的說道：“門主，你又蒼老了許多。”
那個男人衝著徐薑點點頭，然後轉身進屋，而徐薑則跟隨門主的腳步進了屋內，然後反手將房門關上，這個在人前威風八麵、號令群雄的女子，此時竟然如同一隻小兔般安靜。
“薑兒，最近商社如何？”門主先是問了一句日常經營，而徐薑則回答說由於王上東巡，所以沿途郡縣的物價因此上漲不少，特別是建築用的材料與布置行宮用的一應物品，價格更是貴了一倍不止，而商舍因為有門主影響的關係，生意好的不得了，連續接下了幾個郡府的訂單，隻是貨物存儲有些不足，現在正從其他地方趕製運來。
“財貨不過是基礎，我們要趁機多掌握各地情況，而且要迅速培養門人擴充勢力。”門主端起茶盅噓了一下，然後微微抿了一口：“最近外間形勢略有緩和，但卻仍有人蠢蠢欲動，我們欲要應對，那麽則需要增加人手。”
徐薑趁機說近兩個月從各地共籠絡各種人才三百多個，其中俠客及好手就多達五十幾人。
但門主對徐薑的匯報並不滿意，他說這些人如果在平安年代還能做出點名堂，但是在現如今無疑是杯水車薪。
“人總是要有價格的，隻要對我們有用，可以收買的人，盡可能的拉攏到門下。”門主歎氣道：“現在很多事情刻不容緩，我們選拔人才不能再守舊規，能夠幫的上忙比品格更加重要！”
“但那種人……”徐薑猶豫了一下，當她看到麵前門主已經花白的鬢角，徐薑不再說話，接著門主順著這個話題竟然談起了蒙樂！
“他可是我們花了大力氣扶植的人選，聽說你與他相處一段時間，此人如何？”門主放下茶盞表情也漸漸嚴肅起來。
徐薑知道門主脾氣，於是她將當日如何接到門主命令，然後帶著呂勝前往軍營資助物資，後來怎麽在廣陽大集上相遇，後來又怎麽跟著他來到漁陽郡，林林總總的經曆徐薑說了一遍，事無巨細大小竟然沒有遺漏，就連蒙樂在廣陽大集上的言論、他如何在李牧舊部手中救出白止都說了一遍。
“我來的路上聽聞他剛剛率兵剿滅了漁山薛平，那賊寇可是馮亮幾次三番想除卻沒有除掉的人啊！”門主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竟然笑了：“看來馮去疾和馮劫最近可不敢見人了。”
馮去疾時任右丞相，而馮劫則為禦史大夫，門主如此說，看來漁陽郡郡尉馮亮還真是馮家的族人。
不過門主說自己隻聽說了戰果，卻未細聞戰況，徐薑聽到這裏急忙將自己打探的情報講述出來。
“因為很多消息都是道聽途說，也有從商社間流傳出來的，所以或許細節並不詳實。”徐薑先解釋了句，而門主則示意並不要緊，或許坊間流傳的故事才更加吸引人。
“蒙樂先是召集地麵大族和豪商赴宴，但卻是在馮亮的府上，所以我想這次聚會應該是馮亮的籌劃。”徐薑一邊說一邊帶上了自己的分析，她說蒙樂因為手中無兵，所以想要調集郡縣的守兵和各家的子弟打仗，本來剛開始馮亮並不配合，卻不知蒙樂用了什麽手段，使得大家爭先恐後的將兵員送到蒙樂手中選拔，蒙樂隻選了千餘郡兵，卻將大族和豪商送來的家族武裝力量全部收下了。
“後來整個漁陽郡都盛傳秦軍要攻打漁山，這件事就連隔壁郡縣都傳開了，我當時還在疑惑，雖然討伐之事早晚會驚動水寇，但兵員剛剛選定就如此大張旗鼓，那麽賊人定會提前準備。”徐薑話音剛落，門主便說道：“那馮亮召集各家會議，這個秘密又怎會保守得住？但如此大張聲勢，其中必定有虛實之道，是也不是？”
徐薑點頭說是，然後將蒙樂一番布置說了一遍，當時蒙樂將整個漁陽郡都封鎖起來，即便是恒隆外地商會貨車都不得而入，隻是從漁陽郡內傳出消息，說郡府收購了所有的糧食，而且還封鎖了進出郡縣的出入口，特別還嚴令任何人於臨澤鄉出入……
門主這次沒有發表意見，而是示意徐薑繼續說下去，徐薑說郡內突然出現了一夥不知道從何處來的商人，他們大肆收購當地的珍珠，但徐薑派人去查，始終查不出他們的來曆。
“能有如此財力，又查不出來的底細的，那就一定有詐了。”門主眯著眼沉思片刻問道：“討伐與這次收購有關？”
“門主英明！”徐薑點頭道：“而且最終勝利與這次行動有莫大關係！因為有人收珠，所以附近漁民冒險下海采珠，而最終攻上漁山島的秦卒，聽說就藏在漁船下潛水過去的！因怕黑夜難以尋找到匪首位置，聽說蒙樂尋了一顆夜明寶珠，故意讓水寇奪了去，夜襲賊人的部隊就是借著那顆夜明珠發出的光芒，才迅速找到了薛平的藏身之所！”
“妙啊！”門主拍著腿叫了聲好：“本來選擇蒙樂，隻是因為蒙家家世和他與公子的關係，誰知道他竟然有如此謀略！我大秦運勢猶在，又出了一位能與王賁將軍披靡的年輕將領啊！”
說著那門主的眼眶竟然濕潤了，徐薑見勢急忙上前一步安慰道：“門主，雖然蒙樂這次指揮頗為得當，但也需提防他恃功而傲，從此後利欲之心膨脹，而這種人可比庸才更加可怕！”
門主伸手擦了擦眼角，然後點頭道：“確實，能夠在一場戰鬥中將虛實用的如此出色，這蒙樂已然掌握兵法精要，你還要仔細留心觀察，隻有大德之人才可委以重任，畢竟這是關係國家社稷大事，不可馬虎疏漏。”
徐薑聞言立刻正色答應，而門主則說這次來到巨鹿其實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君上的身體……”門主說到這裏不由得重重的歎了口氣，接著他又說道：“所以這次東巡穩定地麵還是其次，主要是有另外重要目的。”
門主問徐薑為何王上會遠遠的將蒙樂調到漁陽郡，卻是讓他去征討海賊這樣的小事，徐薑自然搖頭，而門主則說王上要清淨海路，一方麵是有高句麗使節團沿海路一路北上麵聖，而另一方麵則是他要出海去尋一樣寶物。
“你要出海？”徐薑聽聞先是一驚，然後一臉緊張關切的神色：“海上危險，為何讓您去？”
“王上寵信，而且我乃禦醫之首，煉製神藥哪裏是等閑小事，我如果不親往，其他人如何信任得過？”門主說到此處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翻閱神農百草經，當時發現其間似有缺失，後於西邊找到神農氏後人，從其手中重金購得殘頁別篇，終於尋得煉製長生不老丹的奇法！”
不過門主說即便他聚天下之財力，卻仍然缺少幾味藥材，因為神農百草經的殘頁描述模糊，所以門主也隻是知道個大概。
“補氣續命的地靈仙株、克製煞氣的凶獸內丹、保護經脈的冰魄靈草……”而門主說據古籍記載，海上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那冰魄靈草應該就在其中一座山中。
“我此次必將那靈草尋回，但你也即日起返回漁陽郡，因為地靈仙株便是那箕子朝鮮使團進獻的最為寶貴的貢品。”門主命徐薑無論用盡何辦法，也要保使團安然無恙，特別是那地靈仙株一定要完完整整的進獻給王上！
“定不辱命！”徐薑知道此事重大，於是連忙答應。
門主交待完了任務終於放鬆下來，他向徐薑招招手道：“薑兒，過來讓我看看。”
徐薑低聲答應了一聲，然後跪在門主身邊，門主輕輕的伸出手摸著徐薑的臉蛋，徐薑表情溫順如同一隻小貓。
“為父是否讓你承受了太多？”門主心中感慨，不由得歎了口氣：“你年紀輕輕就要為我出世派奔波操勞，你這年紀本應該尋個婆家相夫教子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徐薑的父親，始皇帝駕前禦醫之首，也是鬼穀子門下出世派門主——徐福！
“爹……”徐薑也不再以門主相稱：“能夠為王上做事，能夠替父親分憂，我又有什麽怨言呢？而且父親為了王上、為了社稷日漸憔悴，我這些微不足道的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徐福滿臉憐惜的看著徐薑，而徐薑也將頭枕在徐福的腿上。鬼穀子當年有通天徹地之能，他門下根據其學共分四門：占卜星象，天下興替在掐指之間的數學門；六韜三略，布陣行兵神鬼莫測的兵學門；廣記博聞，以一舌以辯天下人的言學門；還有的就是修身養性，服食導引平地飛升的出世門。
當年戰國天下由鬼穀子門人玩弄掌中，待秦國一統六國後，出世門則成為保皇派，竭盡全力輔佐始皇帝君臨天下。
徐福此時有女兒在側，之前心中的鬱結暫時拋在腦後，而他就這樣輕輕的拍著徐薑的肩膀，一邊嘴中喃喃說著隻有徐薑才能聽到、才能聽懂的話，而徐薑則合上了眼睛，似乎就此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