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計
蒙樂正在帳中暗自生氣，忽見一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蒙樂抬頭見是羊叔，他老人家端著一簋遞到蒙樂麵前：“來吧，忙活了一晚上，也該餓了吧？”
蒙樂見簋裏盛的滿滿的一摞麥餅，並且在上麵還有一塊肉。
“這是王發孝敬你的，趕快吃了吧。”羊叔笑吟吟的將簋放在蒙樂案上：“那個家夥做事一向無禮，今天竟然知道尊卑了。”
拿著餅子蒙樂疑惑的看著羊叔：“哪來的麥子？”
“不就是你們昨晚弄來的麽？”羊叔說完蒙樂才想起來，要不然怎麽剛才他回來的時候聞到一股香氣，可是徭役們吃的又偏偏那麽差，一時間蒙樂把這事兒都忘記了。
蒙樂將簋放下起身就要出去，可是卻被羊叔一把拉住了。
“小樂，羊叔跟你說。”羊叔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要找個更容易被蒙樂接受的說話方式：“我知道你要幹什麽去，你好不容易才弄來這些糧食，就想讓大家吃飽對吧？可是今早又發生那樣的事兒，你想為那些徭役們打抱不平，羊叔沒猜錯吧？”
“糧食可是我帶著那些人冒死弄回來的，被王發那個混蛋收了也就罷了，但是他憑什麽還要克扣徭役們的口糧？”蒙樂壓在心裏的話終於有個地方傾訴了：“那些徭役幹活已經夠累了，吃不飽怎麽過冬？如果他們跑了，死了，我們工期就不能按時完成，到時候我們一塊完蛋！”
“不過是些楚國人和義渠人，現在王發對你的態度不容易有所緩和，你就不要再多生事端了吧？”羊叔還是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可是蒙樂卻完全無法接受。
“羊叔，你是不是忘記了？”蒙樂指著帳外說道：“現在哪裏還有什麽楚國？義渠也早就滅了多年了，外麵那些都是我大秦的子民啊！如果我們不能如同愛護秦人般愛護他們，我們大秦帝國根本就不可能長久！”
蒙樂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現在王發看似給自己買好，但是他的用心極其險惡，現在不讓徭役們吃飽，讓他們產生情緒，那麽工期不能按時完成誰要掉腦袋？最後倒黴的還不是立了軍令狀的蒙樂？就算是他的兩個哥哥也保不住自己！
“今天的事兒必須有個交代！”蒙樂甩脫羊叔的手，拎著長矛就走出帳外，而羊叔則追出去想要製止，卻哪裏能夠拉的住這個正在氣頭上的小夥子？
蒙樂先來到秦兵用餐的帳篷，他突然闖了進去把正在吃早飯的秦兵們嚇了一跳！
果然不出蒙樂所料，長條案上擺放的一摞摞的全都是餅子，夥夫剛把新烙好的餅子端上來，立刻就有秦兵將手裏有些涼了的餅子扔在一邊，伸手去抓熱的來吃。
蒙樂沒想到秦兵浪費竟然如此嚴重，他上前一腳踢翻那個將涼餅子扔在旁邊的秦兵，然後將矛尖抵在對方的脖子上，那個秦兵嚇得長大嘴巴，手裏那張熱乎的餅子也掉在地上。
夥夫眼睛一轉，馬上拿了幾張餅子畢恭畢敬的端給蒙樂：“大人，新出鍋的，您嚐嚐。”還以為蒙樂生氣是因為沒吃早飯的緣故。
“這做餅子的麥子從哪裏來的？”蒙樂斜眼看著夥夫，那夥夫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結結巴巴的回答說：“是今早王屯長拉來的，五車糧草呢將軍，起碼夠我們吃三個月的！”
蒙樂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沒直接找王發的晦氣，而是叫旁邊的秦兵把趙仲找來。
“將軍，將軍，您一定要消消氣，有話好好說。”羊叔跟了過來還在不停的勸，在這麽多人麵前他不敢用昵稱隻能叫將軍。
趙仲也不是笨蛋，他聽到找自己的秦兵描述，就知道蒙樂要找自己麻煩，於是他沒自己過來，而是直接找到了王發一塊過來。
“百將大人何必動怒呢？”王發進來就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他扭頭給了趙仲一個耳光：“我不是已經囑咐過了麽，要好好照顧大人的飲食起居，你看，照顧不周大人生氣了吧？”
“今天頭一鍋餅子我就給大人送去了啊。”趙仲也是一副委屈的模樣，而蒙樂沒想到這兩個人如此無賴，明明知道自己因為什麽發火，可是卻好像是自己差口吃的似的，反倒讓那些秦兵誤會小瞧了。
“既然來了正好！”蒙樂不是一點小伎倆就能被打發了的：“王發我問你，你不是說那批糧食來路不明麽，那現在他們吃的是什麽？”
“啊呀，大人，您問的正好，末將剛要跟您稟報。”王發上前一步低聲說：“請您借一步說話？”
蒙樂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他還是跟王發走到帳篷的角落，聽聽這個家夥到底想說什麽。
“雖然您沒說，但末將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王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遼東郡屯兵近萬，就是龍郡守的私兵也過千了，如果他發火了想要滅了我們不留一點痕跡太容易了。”
蒙樂眉頭一皺，沒想到這個王發竟然心細如斯，從蛛絲馬跡就能猜出這批糧食和龍江有關。
其實也並非王發有多聰明，首先蒙樂等人一夜便回，說明弄糧食的地方並不算遠，再加上附近能夠存這麽多糧食的，隻要不是笨蛋應該都能猜的出來。
看到蒙樂有些遲疑，王發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於是立刻趁熱打鐵。
“我猜這些徭役們行事非常小心，但我們也不能抱著僥幸的心理，所以末將打算將那匪首和一部分糧食還給龍郡守，其餘大半的糧草我們自己存下留著過冬，就說是路上被這些盜匪糟蹋了。”王發說到這裏露出一個奸詐的笑容：“這樣既圓了龍郡守的麵子，又解決了我們過冬糧草的問題，而我們也不過是損失十幾個徭役，並不會影響工程進度，大人，您覺得這條計策如何？”
蒙樂深吸了一口氣，他算是聽明白了，也知道王發所說的匪首指的並非自己，而是宮和包莊兩人，王發要用這些徭役做替罪羊的辦法實在是太歹毒了，蒙樂怎麽都沒想到這條計謀竟然出自一個秦人的腦子。
這還是我深愛甚至願意為它付出一切的大秦麽？何時竟然出了這些為了謀求自身利益不惜犧牲他人的畜生？
看出了蒙樂的猶豫和不屑，王發趁熱打鐵般說道：“隻要大人同意，那麽這批糧食就不是來路不明了，那麽末將立刻恢複徭役的夥食，這點大人盡管放心！隻要糧草充足，定能按時完成工期！”
聽了王發的蠱惑，蒙樂的心還是動了的，畢竟他的任務就是要按時完成工期，即便不將宮和包莊獻出去，他們也會因為食物短缺餓死，或者因為叛亂被殺死。
不過這個念頭也僅僅是在蒙樂腦海中閃現了一下而已，剛才自己還鄙視王發自私自利的為人，怎麽現在為了自己的目標和利益，就要站在王發這種卑鄙小人的身邊了？
如果是這樣，那麽公子和自己曾經的堅持又算什麽？這幾年吃的苦、受的罪又為了什麽？
“這件事是我帶頭做的！”蒙樂陰沉著臉說道，而王發聽到蒙樂這麽說還想再勸，可是蒙樂卻擺擺手將他製止了。
“隻要你不說，沒有人會發現是我做的！就算那龍江真發現了，我也有話給他說！” 蒙樂壓低聲音：“徭役們的口糧必須立刻恢複，不要用這個威脅我，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如果一個時辰之後外麵的人還餓著肚子，有什麽後果你可以自己承擔！”
蒙樂絲毫沒有留給王發任何麵子，他重哼一聲提著長矛走了，而王發的臉色則極其的難看，等蒙樂和羊叔走遠了，王發才將趙仲叫到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麽，趙仲先是驚訝了一下，接著臉上帶著喜色連忙點頭答應。
“這事兒隻有你自己知道！”王發叮囑道：“午時執刑完畢你就去，連夜走明早怎麽也到了，一路小心快去快回！”
“你這樣要出大亂子的！”羊叔一邊追著蒙樂一邊說：“那個王發不是個好東西，但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
“原本我大秦堂堂正正，現在為何變成如此模樣了！”蒙樂仰天長歎：“自私、貪婪、窮奢……”
“小樂，你莫說了！”羊叔連忙朝四下裏看：“切莫讓他人聽了去，你惹的麻煩還不夠多麽？”
蒙樂回到帳篷拿起簋來，又拎著水壺走出營帳，羊叔以為他又要鬧出什麽亂子，沒想到蒙樂卻朝綁著包莊的刑台走去。
此時的太陽漸漸升起，索性是秋末時分陽光並不毒辣，包莊就這樣被反剪著雙手困在柱子上，他的亂發遮住了眼睛，不知道是睡了還是醒著。
不過當聽到旁邊有腳步聲傳來，包莊的頭向上揚了一下，他看到竟然是蒙樂似乎有些驚訝。
“大人可是來救我的？”包莊低聲問道。
蒙樂則搖搖頭：“我乃大秦的將軍，必須要遵守大秦的律例。”
“那你又來為何？”包莊將頭轉開：“大人不需屈尊降貴前來看我，我一個低等人何勞大人費心？”
“你是秦人！”蒙樂大聲說道：“你我都是秦人，何來貴賤之分！我敬你替大家解決了糧食問題，你我又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雖然我不能放你，但卻可以來探望你。”
蒙樂走到包莊身邊放下手中的食簋和水壺，他拿起一張餅放在包莊嘴邊：“這是我們一塊兒找回的糧食，吃吧！”
包莊沒想到蒙樂竟然做這樣的事情，他扭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蒙樂，而餅子的香氣近在咫尺，包莊的肚子不由得一陣咕嚕嚕的叫。
如果換成是宮或許還會拒絕兩句，但身為楚人的包莊生性直爽，他也不客氣一口就將餅子咬掉大半，然後又一口這張餅子就完全進了他的肚子。
“香，真香！”包莊嘴裏一邊大嚼一邊誇讚，而蒙樂則一邊喂餅子一邊間隙灌口水，此時的蒙樂心裏非常感慨，因為他麵前的這條漢子要的實在是太簡單的，不過是兩餐溫飽能夠活下去罷了，可是即便是這樣簡單的要求有很多人都滿足不了。
不一刻一簋的食物和一壺水都進了包莊的肚子，包莊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起來十分的滿足。
“大人的大恩大德粗人不會忘的，好了，死前能夠吃口飽飯，我在地下也為大人祈福頌德。”包莊這話讓蒙樂很是詫異，他問包莊是什麽意思。
“之前王屯長來找過我。”包莊說他剛被捆來不久，王發就來找他，說隻要包莊能將這事兒扛下，並且供出同謀者，那麽等他死後王發不但會好生照看餘下的楚國人，還會找到包莊的親人妥善照管。
可是包莊卻硬氣的很，說要自己一力承當，於是王發威脅他說午後抽完鞭子就送到遼東郡去砍頭。
“你盡管放心。”蒙樂承諾將力保包莊。
“多謝大人厚愛！如果能留小人一條賤命，願今生至死追隨大人！”包莊顯得有些激動，即便楚國人性格強硬但誰都不想去死吧？
蒙樂雖然如此答應，但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安慰了包莊之後正準備回到營帳，可是卻看到王發帶著一個親兵端著酒壺走過來。
“兩位都是英雄，為營地解決了糧食問題。”王發說自己之前一時糊塗鬼迷了心竅，而且親自倒了兩杯酒敬蒙樂和包莊，還說等會兒午時行刑結束就把包莊放了。蒙樂不想徹底撕破臉皮就把酒喝了，而包莊卻將臉撇在一邊不肯接受，看來他對王發仍然懷恨在心。
“大人一夜未睡先去休息，午時過了事情也就過了……”王發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那麽的不自在，而蒙樂也確實有些困了，聽王發這麽說更覺得眼睛睜不開，他好不容易才走回自己的營帳，當羊叔又端來一簋麵食的時候，蒙樂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