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萌情
“你覺得他這件事辦的如何？”徐薑坐在塌上正在慢慢的品嚐清茶，而梁不平則由衷的讚歎了兩句。
“確實出人意料，本以為蒙樂會堅持少女獻祭，但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梁不平歎道：“此人行事難以琢磨，而且手段甚是高明。”
徐薑將茶盅放在一旁，然後微微點頭，算是讚同梁不平的評價，但她接下來卻說：“其實蒙樂這個方法早有先例，當年西門豹於魏國治水，就曾將巫女投入水中懲戒，這手段倒也不足為奇。”
梁不平沒聽過西門豹的事情，所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似乎要重新審視這件事情。
不過徐薑卻仍然對蒙樂的決斷讚不絕口，並不是他處理巫女和地保的手段，而是他對待白善的態度。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白善指使，而蒙樂在進漁村的時候也是心有疑問。”徐薑說之所以蒙樂用劍想要刺殺白止，其實就是想逼白善出來，如果白善突然出現，那麽便說明龍王選女確實出自白善的授意，但如果白止命懸一線白善未出，那他便與這件事脫離幹係。
雖然白善有心要將兒子和藍玉兒分開，但畢竟舐犢情深，他看到白止即將受戮忙不迭的出現，也恰是這樣完全暴露了他的意圖。
“而且蒙樂作秀一場也起了關鍵作用，讓白善以為他會秉公處理，白善是不欲與兒子正麵衝突，於是他想借蒙樂的手除去藍玉兒，這也完全落在蒙樂的預料之內！”徐薑一邊說嘴角一邊浮現出笑容來：“那白善老兒真是老糊塗了，還真以為蒙樂會和白止撕破臉，結果還當眾宣布有擾亂者殺無赦，這樣一來他即便是想要幹預也不能食言而肥。”
“沒想到蒙樂心思竟然如此細膩？他考慮到了每個人的想法！”梁不平這才恍然大悟，而徐薑則點點頭：“其實處理這事不難，難的是揣摩人心，這蒙樂可不能小看，他確實與尋常武夫不同。”
“隻是不知那白善為何要做這種事。”梁不平聽聞那白善人如其名，雖然戰場上殺伐果決，但是為郡守幾年還是口碑不錯的，特別是在軍隊中素有威名，卻不知在這種小事上竟然如此狠辣。
徐薑微微歎氣道：“總過不了權力二字。”
徐薑接到密報，之所以白善一心將白止和藍玉兒分開，是因為一樁聯姻。
“聯姻？”梁不平轉了轉眼珠：“能讓白善興師動眾做這種事情的，女方家世要何其顯赫？”
“李斯。”徐薑說完這個名字，果然看到梁不平一臉的驚訝，不過很快梁不平就想通了，雖然李斯位極人臣，但他也隻不過是個文臣，地位並不算穩固，自來文武不分家，所以李斯急於找到一個手握兵權的大家族聯姻來鞏固自己的相國之位。
大秦雖然世代名將輩出，但說到能夠在朝廷有一定分量，而且名聲顯赫的不過幾人：王翦王家、蒙驁蒙家、馮劫和馮去疾馮家與白起白家。
但王翦之子王賁雖然成名極早，但自大秦統一六國之後，王翦和王賁急流勇退解甲歸田，而王賁之子王離隻是戍邊備胡，王家聲勢已經大不如前。
蒙驁、蒙武、蒙恬三代皆是名將，在老秦人心中根深蒂固負有盛名，但可惜李斯與蒙恬政見相左頗有隔閡，雖李斯提出過要和蒙家結親，卻被蒙恬委婉的回絕了，自此兩家更是心有嫌隙。
馮劫與馮去疾在統一六國中立下汗馬功勞，也是始皇帝幕府中重要智囊，但馮家後輩卻聲名不顯，那些紈絝子弟自然也入不了李斯的法眼。
至於白家雖然在白起自盡後退隱山林，可是後被秦莊襄王召回朝廷，始皇帝也常常感念白起為大秦所立下的奇功，所以對白善子孫甚為看重，否則絕對不能許以郡守之職。
所以思前想後隻剩下白家附和李斯結親條件，而白善雖然獨霸一方在朝中卻無人接應，故聽到李斯的提議兩人一拍即合，因為白止與李斯家女兒年齡相若，所以當時便定下一紙婚約。
“或許是天意弄人吧。”徐薑輕歎一聲：“那白善回到漁陽郡才得知白止和藍玉兒的事情，但與李斯婚約已定，白善哪敢得罪相國悔婚？指使巫女挑選藍玉兒獻祭龍王，這件事雖然看似可恨，卻也是情有可原吧。”
梁不平哪裏想到這件事看似一場鬧劇，可是背後竟然牽連這麽多？看世人熙熙攘攘皆逃不過名利二字，特別是出身官宦人家，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恐怕也難，君不見那白坦雖為縣令，可是卻對父親噤若寒蟬？
“但屬下有一事不明。”梁不平躬身問道，當徐薑點頭讓他開口的時候，梁不平才問道：“少主之前說我們要去北平辦事，為何卻與蒙樂一路住進漁陽縣？”
原來當時在漁村的時候，徐薑說要蒙樂答應她一件事，就是要在漁陽維護徐薑安全，因為徐薑說臨時改意要在漁陽郡處理一些事務，而蒙樂覺得並不要緊，所以就一口答應了。
“我之所以讓蒙樂立刻報答我，就是不想讓他心中覺得虧欠，如果那般始終對我等心有芥蒂。”徐薑頗為得意的笑道：“既然我們自稱商人，那麽就以商人的處事方法行事，這樣蒙樂自然不會起疑。”
徐薑說她突然發現蒙樂這人有趣，本來隻打算在路上審查一下他的心性，但漁村一事讓徐薑興趣大增，她說想再多觀察觀察，這個蒙樂究竟是何樣人。
“既然如此屬下明白了。”梁不平抱拳打算退去，而徐薑則讓他立刻將漁陽郡內門人召集起來，她有事要做。
梁不平領命出去，屋內隻剩下徐薑和她的貼身婢女小桃。
“小姐。”小桃似乎已經忍了好久，終於等到屋內無人，於是她開口笑道：“當時蒙將軍請我們去他府中暫住，為何小姐拒絕，偏偏要住在商館？”
“你這個小妮子懂甚？”徐薑故作生氣般白了小桃一眼：“我裝作商家，自然要做的十足才能讓他相信，出世派行事隱蔽江湖少有人知，隻是不想橫生事端，讓他誤會便是。”
“小姐就不想天天見到他？”小桃又開玩笑道：“適才小姐和那梁不平說話，分明就不是要觀察蒙樂，倒像是挑選夫婿一般！”
徐薑聽到小桃說出這話，她臉頰一紅起身就去咯吱對方：“你這小妮子是不是思春了？怎的想得如此齷蹉？最近更是大膽，竟然敢和我如此說話？”
小桃受不了癢四處躲閃，她一邊逃一邊叫道：“如果小姐不是動心，何必之前生氣堵了官道？而且在漁村，我見小姐笑眼含春，莫非我看錯了？”
徐薑鬧了片刻卻又停下，她正色道：“小桃，今後切不可如此胡說，我出世派以保皇為任，那蒙樂隻是我們挑選出來的人而已，我們考察他、資助他也希望他能忠君愛國報效國家，其他事並無他想，切莫讓人笑話了。”
小桃見徐薑一副正經模樣，她也變得嚴肅點頭答應，不過隨後小桃偷眼看徐薑臉色，又說了一句：“不過桃兒見那蒙樂儀表堂堂滿身正氣，年齡倒也和小姐般配……”
徐薑聽聞此話隻是歎氣道：“國家動**大患未結，我等既為出世派門人，又怎能隻考慮自身？一切皆看天意吧。”
這時突然門外有人通傳，說蒙樂拜見。
“天意難測，造化弄人啊，小姐。”小桃語帶雙關，而徐薑則正襟危坐讓人將蒙樂請將進來。
蒙樂被下人帶進先是向徐薑躬身施禮，而徐薑連忙起身說萬萬使不得，同時立即回禮，看這兩人你來我往的施禮，那小桃想起剛才的事兒感覺有趣，於是禁不住輕笑了一聲，徐薑扭過頭使了個責備的眼色，而小桃則趁勢說去給蒙樂準備涼茶，於是迅速的逃離開了。
“蒙將軍怎有閑暇來我處？”徐薑示意蒙樂請坐，於是兩人紛紛落座。
蒙樂說這次他來這裏還是為了表達之前徐薑在漁村的一臂之力，而且白止還準備了禮物央求蒙樂一並帶來，畢竟徐薑也算有份救了藍玉兒。
“現在玉兒姑娘何在？”徐薑並未客氣，而是直接問起藍玉兒下落。
蒙樂說那玉兒姑娘並未跟白止回白府，因為白止也想明白了這件事是父親指使，生怕藍玉兒回到白府遇害。
“所以為了保障玉兒姑娘安全，白止暫時安排她在舍下暫住。”蒙樂說自己的那座大宅本就是白止送的，現在幫他安排一個人並不算過分，更何況在這漁陽郡敢於跟白善對抗的，除了蒙樂也就沒有第二個人選了，如果說想要藍玉兒平安，蒙樂住處幾乎是唯一的所在。
“那白止還真心信任蒙將軍，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徐薑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說出這話，接著她自知語失於是急忙岔開話題：“如果僅為道謝，蒙將軍真是客氣了，不知今次登門是否還有其他事情？”
“自然有！”蒙樂突然抬眼與徐薑目光撞到一起，徐薑感覺對方的目光如炬，像是能直接照到自己心中似的，被蒙樂如此注視著，徐薑的身體似乎暖洋洋的，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少許。
徐薑急忙將臉扭開，拿起幾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雖然涼茶已然沒了溫度，但正好讓徐薑能夠緩和一下內心燥熱。
我這是怎的了？徐薑心中不解，而她卻若無其事般問蒙樂所為何事。
蒙樂並未察覺出異樣，他說想要跟徐薑商議漁村商社的建造細節，雖然蒙樂暫時解決了巫女蒙蔽村民的事情，但他卻也掛念漁村百姓的生活，如果真如徐薑所說那般臨近建造商館，那麽村民們就可以真正的獲得實惠。
“原來隻為這事兒。”徐薑看到蒙樂一臉不解，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我家商館遍布天下各個郡縣，再開幾個也並無所謂，隻是沒想到蒙將軍言出有信，剛剛答應村民改善生活，目下就急著實施，如果天下多幾個像蒙將軍這樣的官員，那真是百姓之福。”
蒙樂則搖頭歎氣道：“蒙某也隻是盡一份薄力，天下受苦之人眾多，如果人人如小姐般樂善好施，天下歸心不久矣。”
徐薑則說她隻是個商人，在漁村建商社也並非施舍，而是東海珍珠名貴，她覺得有利可圖罷了，並不需要蒙樂誇獎。
“蒙將軍看這商舍布置如何？”徐薑進入漁陽郡住在當地商舍之中，而蒙樂剛才進來的時候看了個大概，聽徐薑詢問，他回答說雖然不算華麗，但布置也算脫俗考究。
“那可否讓民女參觀一下將軍府？”徐薑突然問道，她看到蒙樂一愣，於是連忙解釋：“既然白縣尉送了禮物，我自覺無功，所以想回份禮，而那白縣尉定然拒收，不若送給玉兒姑娘，她剛剛安住正需要些日常瑣碎之物，女兒家的東西你們自然不懂……”
說著徐薑也不等蒙樂答應，她將小桃喚入，那小丫頭正端著托盤在門外偷聽，聽到徐薑喚她連忙進門走到蒙樂麵前：“請將軍喝盅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