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異動
“大人能否想到其他的方法籌糧，比如到附近的鄉縣……”
蒙樂思考了一下，然後搖搖頭，現在糧食都要上收到郡城轉交國家，沒有哪個行政長官敢私自借糧，也就是說除了遼東郡之外，其他的郡縣都不可能拿到糧食，而蒙樂並非不能從商賈手中去買，但錢又從哪裏來？
“那大人覺得遼東郡真沒糧？”宮突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隻要大人膽子夠大，糧食起碼不是問題。”
蒙樂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似乎沒聽懂宮的話：“不明白，龍郡守說糧食沒征集到，你說我們去哪找吃的？”
“大人明明都懂的，非得小人說出來麽？”宮就這樣看著蒙樂，似乎想看出他是否故意試探自己。
其實蒙樂在聽宮說完第一句話就想到了，就算今年大旱農戶手中無糧，但有些人手裏是肯定有糧的，比如說龍郡守龍江，但蒙樂是不可能打遼東郡的主意，因為帶著兩屯人馬去進攻遼東郡死的要比現在快多了，況且那百十來人並不聽命於蒙樂。
“你想過可能會死人麽？”蒙樂反問道。
“當然，但是想要大多數人活下去，總得有人去死吧？”宮慢慢的低下了頭：“我想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所以隻要能活下去，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宮剛剛低下的頭又抬了起來，他一字一頓的說道：“如果有人讓我活不下去，我就會殺了他！大人難道不是麽？”
蒙樂猜不出宮說要千方百計活下去的原因，而且他知道即便是問了這個人也不可能回答，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最後宮說的並非狠話，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宮很堅定。
“想要活下去，就要付出很多代價！”蒙樂又給對方提了個醒，但宮的卻異常堅毅果敢，跟最初進來的時候完全像是變了個人。
“我們的修補工作正到了緊要關頭，隻要糧食充足明春說什麽也完成了。”蒙樂好像是在喃喃自語，但他顯然不是說給自己聽，但正是因為工程馬上結束，遇到的困難和麻煩才更多。
天氣越來越冷了，在過冬的服裝無法保證的情況下，糧食就成為了最重要的物資，如果連飯都吃不飽，那麽誰都挺不過這個嚴冬。
再加上遼東地處北方，天寒地凍這個詞絕非沒有道理，到時候土地凍得跟石塊一樣肯定會影響工程進度，再加上胡人在入冬前更要不斷的南下滋擾搶劫一切可以過冬的物資，所以這段時間的挑戰無疑是巨大的，但歸根結底糧草是重中之重。
“你們義渠……”蒙樂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帳外有人稟報，剛剛做好的食物被送了進來，雖然隻是糙米飯配上一點野菜，但總比之前的清湯寡水要強得多。
雖然蒙樂是一軍的統帥，但他的待遇並不比那些徭役們好多少，頂多是糙米飯可以吃到飽而已，配菜裏是一點兒葷腥都見不到的，盡管王發每天都帶著人出去打獵，但並非是改善蒙樂的夥食。
蒙樂示意宮先吃飽肚子再說，而宮顯然又是吃了一驚，他確實沒想到蒙樂竟然跟自己吃的差不多。
兩人很快就各自風卷殘雲的吃完了一簋的飯食，就連野菜也一點沒剩下，現在的糧食短缺，下一頓還不知道落在哪裏，所以格外珍惜有飯吃的機會。
“大人，我們義渠有徭役十二人，但是能夠打也打得動的隻有五個。”宮還不等蒙樂開口即說道：“雖然我不想死，但卻願與大人同往，協同起來也容易一些。”
宮是必須要去的，否則那些義渠人恐怕很難聽從調遣。
“人數太少了。”蒙樂略一沉思，然後與宮對視，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包莊！”
楚人威猛善戰，雖然最後為秦國所滅，但他們卻是最有戰鬥力的，從剛才包莊和趙仲的衝突可以看出，這個漢子骨氣未消，找他來做這事應該不會拒絕。
蒙樂信不過其他人，請羊叔將包莊叫了過來，本來蒙樂還擔心包莊會反抗或者再起衝突，但是沒想到隻是片刻羊叔就帶著包莊回來了。
“羊叔幫我照看點外麵，別讓胡人偷了便宜。”蒙樂雖然沒有明說，但羊叔還是點點頭退出帳外，然後在附近溜達，說是照看營地，其實是幫蒙樂把風。
“搶糧？”包莊本來以為蒙樂是要秋後算賬，他早就準備慷慨赴死了，但是沒想到卻是被找來商量這個勾當。
“現在糧草告罄，不搶我們都得死，搶了還有一絲活路。”蒙樂以為包莊怕了，而宮則端坐一邊嘴角略帶笑意。
可是蒙樂卻估計錯了，包莊隨後大吼一聲：“搶他娘的，不給老子糧，老子自己去找！”感情他性子也是急得很。
不過包莊雖然衝動，但卻也不傻，隨即他撓了撓頭：“搶誰？我們這點人遼東郡城門都靠不上就死了。”
“這點大人應該早有計較了吧？”宮這時扭過頭看著蒙樂，而蒙樂則點點頭，在找包莊來之前他已經考慮好了目標。
雖然這個營地的糧草是遼東郡負責供給，但並非隻有遼東郡有糧倉，蒙樂被派到這裏快一年的時間了，知道附近有幾塊肥田，自從秦始皇頒布令黔首自實田之後，有人虛報田畝的數量，並且屯起大批良田為私用，而這裏麵虛報數量最大的那人正是龍郡守的弟弟龍侗。
龍侗的私田闊達百頃，因為在遼東郡附近，所以更是得到了龍郡守的庇護，夏末龍侗還特意派人向蒙樂借人替這塊私田擔水灌溉，而蒙樂則以不能保障修補長城工期為由拒絕，或許這也是龍郡守沒有按時送來糧草的原因之一。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去查探了，明早沒有吃的營中就要亂了。”蒙樂說今晚必須快去快回，索性龍侗的私田靠近遼東郡，所以他的私兵不多，倒是養了大批的佃戶，現在莊稼應該已經收割完了，隻要找到龍侗的糧倉並且解決掉周圍的守衛就行。
“我們這邊有七八個人能打。”包莊大概數了數：“但是我們沒有武器怎麽辦？”
包莊的問題倒是切中要害，但卻並非蒙樂最關心的，他不怕這些人有了武器造反，因為現在的局勢下造反就是死路一條，最關鍵的是等他們搶完糧食回來，自然逃不掉王發和胡鵬的眼睛，如果龍郡守前來問罪的話……
蒙樂沒有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隻是讓兩個人回去趕快把人張羅起來，其他的事情蒙樂要自己解決。
送走了兩人之後，蒙樂提著長矛徑直去找胡鵬，因為軍用物資都是他來負責的，可是到了胡鵬的營帳卻沒見到人，聽巡邏的秦兵說是去了王發那裏。
幸而這個營地不算很大，蒙樂掉頭又去找王發，可是走到馬廄的時候不知道怎的，突然裏麵拴的馬匹同時驚了！七八匹戰馬朝一個方向稀溜溜的嘶叫著豎起前蹄，然後快速的刨著地麵，有的馬匹更是不斷的用力擺頭，想要掙脫韁繩的束縛，一時間馬廄亂成一片烏煙瘴氣。
周圍巡視的秦兵聞聲趕來，他們誤認為蒙樂要偷馬還差點放箭，可是當看清蒙樂之後紛紛圍過來，今夜戰馬異常反常，而另一頭圈養的運輸馱馬也嘶聲震天，營地裏的徭役們也紛紛跑出來四處張望，蒙樂以為胡人夜襲，但是過了一會兒這些馬匹又漸漸的安靜下來。
巡視的秦兵也紛紛猜測到底怎麽了，馬匹同時反常十分少見，蒙樂帶著巡夜的秦兵又在營地四周查看了一圈，最後確定沒出什麽事情才轉身去找王發。
外麵亂成這樣胡鵬怎麽沒出來？蒙樂心裏暗自嘀咕，可是當他用長矛挑開王發營帳簾子的時候他才知道原因。
原來這兩人正在喝酒，案上的食簋裏盛著大塊的肥肉，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打獵回來的野味。
蒙樂進到營帳這兩個人還未察覺，等發現有人近身，坐在對麵的王發才一咕嚕爬起來，伸手去掏腰間的劍，可是卻忘了自己的武器早就掛起來了。
而胡鵬也好不到哪去，也不知道這兩個家夥喝了多少，胡鵬爬起來的時候腳下踉蹌差點就摔倒了，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對著蒙樂，顯然是沒想到蒙樂這麽晚會過來。
其實也不怪他們，蒙樂確實極少這麽晚到這兩個屯長的營帳，所以這次才如此措手不及。
“大軍在外你們身為副將竟敢飲酒？”蒙樂麵沉似水：“不是無糧麽？用什麽東西釀酒的？”蒙樂不需要確認，營帳裏一股米酒的清香氣味，再看兩個人臉紅的樣子，肯定是喝酒無誤。
“這，這……”胡鵬嘴笨，這了好幾句也沒說個完整話，雖然他倆手握兵權，但畢竟名義上也是下屬，更何況被蒙樂抓住了小辮子，真的怕蒙樂借機會拿自己開刀，再回想起蒙樂的手段，所以胡鵬先慌了。
可是王發卻眼睛一轉，然後趕快解釋：“百將大人息怒，這酒可不是用糧食釀的……啊，不是，我說不是用我們軍中糧食釀的，而是前幾天從胡人那裏繳獲的，本來早想送給大人嚐嚐，但是又怕胡人下毒，所以今天我倆先嚐嚐……”
蒙樂怎麽可能相信王發的鬼話，雖然最近經常打退胡人的襲擊，但是除了一些破舊的裝備武器之外，怎麽可能繳獲大壇的美酒？更何況胡人酒烈，聞起來根本就不是這個味道。
但王發的話卻給蒙樂提了個醒，看蒙樂沉思的模樣，王發連忙叫人傳夥夫過來，讓他給蒙樂切隻新鮮的山豬後腿嚐嚐，顯然想要用食物來賄賂蒙樂。
“營中已經斷糧，你們兩個不想辦法弄糧食，卻在這裏飲酒作樂？”蒙樂重重的一哼，王胡兩人趕緊低頭求饒，而蒙樂既然有了把柄於是趁熱打鐵說他會想辦法找糧草，但王胡兩人必須保守秘密，否則二罪歸一決不輕饒。
王發和胡鵬自然不知道蒙樂的打算，但聽到蒙樂語氣緩和，自然是忙不迭的點頭答應，蒙樂轉身就要離開，可是帳外又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人，看打扮是個夥夫。
“大，大人……”夥夫進門就看到蒙樂，所以他先是愣了一下，不過隨即朝著王發稟報道：“大人，不好了，那扇山豬肉沒了……”
“你，你是飯桶麽？”王發瞄了一眼蒙樂的背影，然後大聲喊道：“營地就這麽大，還不趕快去找？”
那夥夫接到命令轉身就跑，而蒙樂則回過頭囑咐一句：“今晚有點不太平，剛才馬廄那裏出了點事兒，胡屯長……”
胡鵬趕快答應。
“一定要加強守衛，馬上入冬了，別出什麽亂子。”蒙樂說完這句快速的走出了營帳，而王發和胡鵬則鬆了口氣攤坐在地上，剛才的酒勁兒也醒了大半，胡鵬呼喊著自己的衛兵要去查夜，而王發則叮囑一句讓他查查到底是誰偷了山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