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解困
蒙樂遠遠看到爭執位於奴役的營地，鬧事的是一位打著赤膊身材高大的漢子，蒙樂甚至不需要看清楚他的容貌，單隻聽到他那副破鑼般的嗓子就知道這家夥是誰了。
包莊，是楚國的一個奴役，據說以前為楚國的將軍駕駛戰車，光看他高出常人一頭的健壯的身體，還有那楚人特有的濃厚的體毛，就能看得出包莊的戰鬥力還是頗強的。
不過這個大塊頭的腦子略為簡單，這不是因為吃不飽飯而大吵大鬧的，跟著他一起鬧事的也是幾個楚國人，而蒙樂發現周圍除了圍了一圈燕國人看熱鬧之外，還有幾個義渠人叉著手聚在一起，他們的眼珠一直在維持秩序的秦國士兵身上打轉，不過當他們發現蒙樂過來了，為首的那個義渠人嘟囔了一聲，幾個人轉身混入了人群。
與包莊對峙的是胡鵬手下的一名叫趙仲的伍長，在他身邊還有幾個持矛的兵卒，趙仲手裏的青銅劍不停的在包莊麵前指指戳戳，而包莊本來就激動，渾身的肌肉鼓鼓的，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旁邊的舊人拉著，很可能就要動手搶奪趙仲的武器了。
又是這兩個家夥！這種場麵蒙樂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這群徭役裏麵的刺兒頭不多，原楚國的包莊算是一位；而監軍裏麵揚武揚威的雖然以王發和胡鵬為首，但這個趙仲自詡是王發的親信更不將他人放在眼裏，這幾個月來死在他手裏的徭役起碼有四五個，如果不是怕楚人造反，沒準趙仲早就拿包莊開刀了。
雙方就這樣一邊爭吵一邊對峙，蒙樂遠遠聽出就是因為削減口糧的事情，其實他在聽到王發說要減糧的時候，蒙樂就知道早晚要出事，隻是沒想到衝突竟然起的這麽快。
“百將大人來了，讓百將大人評評理！”一個表情猥瑣的義渠人在人堆裏喊了句就不見了，而眾人則齊齊的朝蒙樂轉過身來。
唯恐天下不亂的義渠人！蒙樂心裏暗罵了一句，但他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的，所以蒙樂幾步來到眾人麵前，徭役們自動的向兩邊讓出一條通道，蒙樂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趙仲和包莊身邊，用手裏的長矛撥開趙仲的青銅劍。
“他們要造反！”趙仲自覺得有些沒麵子，於是指著包莊告狀。
“他們克扣口糧！”包莊瞪著一對牛眼對著蒙樂，如果換成一般人早就嚇了一跳了，幸虧蒙樂早就習慣了這副嘴臉。
“這是王屯長的命令，你再囉嗦我就把你剁了！”雖然蒙樂就在身邊，但是趙仲卻仍然躍躍欲試，顯然他並非將這個百將大人放在眼裏。
“我們每天拚死累活的修繕這些土堆，風吹日曬都要出工，猛獸和異族不斷的偷襲我們也就罷了，為的不就是口飽飯麽？”包莊聲音粗大：“現在連口吃的都不給，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麽？雖然我們是亡國人，但也不是懦夫！”
包莊振臂一呼，其他的徭役們也隨之聒噪起來，而以趙仲為首的秦兵則迅速圍攏過來挺著兵器，顯然是怕這些徭役們鬧事。
蒙樂麵沉似水，他當然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可是包莊卻質問他是否減少口糧是蒙樂授意的。
“百將大人！”包莊順手從身後的人手裏搶過一隻陶碗，然後遞到蒙樂麵前：“大人是否執意不給我們一條生路？這點碎穀連解渴都不夠！”
蒙樂看到麵前的這隻碗裏麵應該就是這些徭役的晚飯，但除了碗底沉著幾粒粗穀之外，這碗粥幾乎完全是清澈的，這哪是給人吃的？
“趙仲！”蒙樂看著群情激奮的人們不由得抬高了音量，而趙仲卻撇著嘴愛答不理的回了一句：“軍中確實無糧，就算他們造反，我們也沒有東西給他們吃！”
“那就散了，放我們回家吧！”躲在人群裏的義渠人大聲吆喝了一聲，而這聲像是瘟疫一般迅速傳播到每一個角落，那些徭役都大聲嚷嚷著要回家，既然在這裏連飯都吃不飽，那還修什麽長城了？
“你們都活膩了吧！”趙仲將青銅劍揮舞了兩下：“除非死了，要不然誰都不能離開這裏！”
“老狗！我朝夕必殺你！”包莊須發皆立，指著趙仲破口大罵，而那些徭役們也是群情激奮，眼看著就要和秦兵發生衝突。
雖然這件事的源頭是遼東郡未按時運糧，而且又有王發和胡鵬從中作梗，但如果真出了事情別說是徭役們造反，就算延誤了工期責任都是蒙樂承擔，所以他大吼一聲止住眾人，並且將長矛一挑攔在包莊和趙仲之間，以免這兩個人先起衝突。
“把剩下的糧食都煮了！”蒙樂的命令讓趙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詫異的看著蒙樂，而蒙樂則大吼了一聲：“讓你把剩下的糧食都煮了，今晚先讓大家吃飽再說！”
“可是……”趙仲第一反應並不是要執行命令，但是還沒等他辯解，蒙樂的矛頭已經搭到了他的肩膀，冰冷的金屬鋒刃冒著寒氣侵蝕著趙仲的脖頸，趙仲知道蒙樂真的生氣了，雖然他依仗著王發的寵信敢不遵從蒙樂的命令，但趙仲知道蒙樂之前所做的事情，知道這個年輕人表情變得冰冷的時候是敢殺人的。
但趙仲仍然要表達自己的意思，要不然王發那邊也不好交代。
“可是王屯長說……”這次趙仲還沒等說完就感覺到脖頸一涼，接著似乎有一股熱乎乎的**從皮膚中流淌出來，他滿臉的恐懼伸手一摸竟然滿是鮮血，但蒙樂也隻是割傷了他脖頸的皮膚未傷及動脈，顯然也隻是對趙仲不執行命令的懲戒罷了，但舉著這麽一杆長矛卻能隻割破皮膚，說明蒙樂對武器的使用是相當純熟的。
蒙樂撤回長矛冷然道：“快去！”
這次趙仲不敢耽擱，捂著傷處轉身就跑了，而蒙樂轉身對包莊喝道：“還不趕快讓大家回去休息？聚在這裏真準備造反麽？”
包莊頗有深意的盯著蒙樂看了兩眼，然後點點頭轉身走了，他身邊的擁躉也跟著走了，其餘那些看熱鬧的徭役看到蒙樂銳利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還有那條染了血的長矛，都怕自己會成為蒙樂發泄的對象，於是也哄的一聲散了。
“你別走！”蒙樂看到那幾個義渠人也準備趁機溜走，但他還是上前幾步將長矛搭在其中一人肩膀上：“你叫什麽？”
被蒙樂叫住這人麵白有微須，雖然沒有包莊看起來粗壯威猛，但卻有一種不同的氣質。
“亡國之人哪有什麽名姓，百將大人說笑了。”那人雖然略微俯身，但說話卻不卑不亢，看起來似乎頗有涵養，蒙樂一直惱怒這些義渠人教那些徭役們唱歌，所以並沒有特別關注這群家夥，今天看來麵前這家夥還真不是個普通人。
“那也得有個稱呼吧？”蒙樂又問：“別人怎麽叫你？”
“宮。”那人猶豫了一下，終於報出自己的名字。
蒙樂收回長矛，然後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走了兩步回頭看著那個男人：“你跟我走，有事問你。”
看得出宮有些不情願，但他又看了看蒙樂手中的長矛，還是慢慢的跟了上去，蒙樂讓旁邊的秦兵將餐食送到自己的住處，特別囑咐要送兩份。
蒙樂回到自己的營帳坐在案後，而那條長矛則放在手邊，宮跟著走進來，雖然他是俯身低頭，但蒙樂坐的比較低，能夠看到宮的眼睛正偷摸的向四周掃，顯然是偷偷打量新環境。
“覺得如何？”蒙樂突然問道，而宮身體微微一抖，接著眼神收回將目光盯在地上，他嘴巴動了動接著輕咬了下嘴唇，這些小的動作都被蒙樂盡收眼底。
“沒想到大人的營帳如此樸素。”宮終於開口了。
宮倒是實話實說，蒙樂的營帳裏除了榻和案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當然，榻上有一張老虎皮，那是夏天的時候有一隻老虎遊**在四周吃人，被蒙樂親自捕殺之後的戰利品。
“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來麽？”蒙樂又問，從第一個問題他能看得出這個宮思維還是比較敏捷，而且也算是老實，起碼是在短暫思考之後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說話，這是個聰明人。
但宮這次沒說話，他也沒抬頭，蒙樂的手緩緩朝長矛摸去：“我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殺了你！”
“當然，您是百將大人，可以決定這個營地任何人的生死。”宮雖然察覺到蒙樂的動作，卻仍然不緊不慢的說：“但是我太瘦了，還不夠大家吃一頓的，大人要殺先殺胡屯長吧。”
胡鵬身材肥胖，但顯然不是宮的用意。
“營中糧絕，就算殺了我也於事無補，我頂多比你們早死幾天罷了。”宮終於慢慢的抬起頭：“糧絕，我們都得死！”
“那你說怎麽辦？”這就是蒙樂找宮來的原因，他現在需要有人幫自己出個主意，而宮看來是不得已的最佳人選了。
“那——”宮嘴角微微上翹：“就得看百將大人有多大的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