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公主
“發達國家”和“精神開放”常常被聯係在一起,它們之間存在的關係更是被輪番探討。
探討很難得出結果,倒是對於這兩者同時作為條件存在時社會的走向,很有意思。
十三世紀中至十四世紀末,花了大概一百五十年的時間,整個歐洲才從黑死病的肆掠中恢複過來。之後的1492年,西班牙幾乎統治了整個歐洲的時候,那個叫哥倫布的才有條件穿洋過海發現新大陸。
他給美洲大地帶去了征服者應該帶去的一切,也從美洲拿走了強盜該拿走的一切,然後一個不小心,拿了點壞東西。
梅毒!
這位比之鼠疫,至少在持久力的方麵,要強很多。黑死病在歐洲隻持續了一百五十年,而梅毒,從大規模爆發到能被控製,可是花了足足四百多年。
而且是在全世界。
那是一直到十九世紀了,出了個叫弗萊明的家夥,他整出了青黴素。
蒼白球在青黴素麵前毫無尊嚴可言!
然後同樣是十九世紀,幾乎是梅毒剛剛倒下的時候,又有一個不速之客站了起來,出現在人類麵前。
那個時候,美洲大陸已經完成了角色的轉變,從弱者變成了強者,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它加害的對象,叫非洲。
就像美洲有梅毒一樣,非洲有……
青黴素在艾滋病毒麵前!毫無尊嚴可言!
而且一直到今天,人類,在艾滋病麵前,依舊宛如十一區那些被小混混用蝴蝶刀挑著褲頭的女高中生一般。
西班牙發達了,開放了,然後從美洲招致了梅毒。
美利堅發達了,開放了,然後從非洲惹到了艾滋。
富貴不能**!
這裏的“**”是指過分的意思,富貴不能**是告誡人們,自己的行為無論如何也不能超出常理,也有說不要受到**的意思。
當然你理解得通俗一點也沒毛病。
但世界上總是少不了不聽勸的人。
“公主”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位。
或者說,她所代表的,是那些為了追求“富貴”而主動去“**”的人。
她的結局也是這些人的標準結局。
無論做什麽,做久了都會成為一種習慣。出賣自己,尤其如此。
那次是為了討好一個聯盟的原住民,一個黑人,在對方的極力要求下,沒有做任何安全措施。
當得知惡果成熟時,已經完全沒有回頭的可能。
當然,公主也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人家隻是玩玩,玩玩的意思就是玩完就玩完了,她一開始就知道的。更何況,你能指望一個被聯盟驅逐的艾滋病患者再幫一個同樣感染了艾滋病的性工作者去取得聯盟的居留資格嗎?簡直可笑。
公主並不是沒想到這些,隻是……出賣自己這件事幹起來,已經習以為常了。
艾滋,是絕症中的絕症。
然後因為某個契機,蜷縮在教堂裏的公主,聽到了惡魔的低語……在離神最近的地方。
神說,你想要什麽,就要自己去爭取。比如想要錢,就要努力工作;想要健康的身體,就要多做俯臥撐。想要名譽,那就要多去扶跌倒的老爺爺老奶奶……
後麵這一條風險略大。
金子,要用自己的血汗把它們從沙土中淘洗出來。
而對於已經發生的事,已經釀成的錯……
【噢,孩子,我憐憫你。】
去特#麽的!
而惡魔就比較簡單直接,你想要什麽,它就給你什麽,隻要你開口去求……
“真可憐,但我說不定可以幫你哦。怎麽樣,要不要試一試呢?”
那麽,代價呢?
公主沒有問,也不在乎什麽代價,她以為自己已經根本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
更何況那個惡魔居然說他就叫“快遞員”,有這麽搞笑的惡魔嗎?
她“以為”,所以她錯了。
想完好無損地不付出任何努力地避免已經產生的嚴重錯誤所帶來的後果,往往隻能,再犯下一個新的錯誤。
公主殺了人,一直到今天為止,殺了足足四十二個。
快遞員提供的方法,效果拔群,公主的身體裏已經完全沒有艾滋病毒了,一點都沒有,她“痊愈”了!
而且還變強了。
至於要保持“痊愈”的代價……
公主一點都不後悔,對於用他人的性命維持自己能存活於世的這個事實,內心沒有一點波動。
哪怕已經有了四十二個他人。
她以為代價已經由其他人幫她支付了。
所以對於馬上就要出現的第四十三個受害者,她,甚至非常期待!
【和我以前的生活並沒有什麽兩樣啊不是嗎?我給他們歡愉,他們給我我需要的東西……不對等?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那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啊!要為自己的欲望買單啊!你支付的超出代價的那部分,叫學費哈哈哈哈哈!】
不管你能否承受得起。
公主的視線在手機屏幕上遊弋,慢慢地集中在一個叫“並不哲學的人”這個昵稱上。
王的身影在腦海一閃而過。
【敢用這種昵稱,那應該是對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了?希望是塊好肉呢,那就是他了。】公主這麽想著,就要去點那串昵稱。
“附近的人——並不哲學的人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
在公主給選定的獵物發送邀請函之前,獵物卻直接蹦上了她的餐桌。
【嗬,還真是緣分啊。】
“您已經添加並不哲學的人為好友,現在可以發送信息了哦。”
一套很成熟的流程。
“哥哥在嗎?需要服務嗎”
“在哪。”
“妹妹在中凱酒店哦,哥哥現在就可以過來哦”
“多少。”
……
標準的對話流程。
但漸漸的,公主,突然發現了不對。
對方回信息幾乎是秒回,但公主在輸入的時候,對麵卻也會等待。
對方回得最多的就是兩個字組成的短語,沒有一點多餘的話,也沒有一點急切的意思。
還有,即使是兩個字的短語,每句話的末尾,也絕對會有一個句號。
【表達的意思直奔主題、行事幹淨利落、做事一絲不苟……仔細想想,一個人是不可能長久保持使用這麽詭異的昵稱的吧。】
王和哲學的形象已經這麽深入人心的時代,用這種昵稱,絕對會受到很多異樣的目光……和懷有某些目的的接觸。
而如果使用這麽昵稱的人真的那麽“特殊”的話,他是不可能找公主這種服務的。
【這不是個一般人。】
手上有那麽多條人命,自己又成了如此特殊的存在,再加上“快遞員”用了點心的教導,對自己的處境,公主也是有所覺悟的。
“並不哲學的人發來一條定位信息”
就在中凱酒店門口。
“我到了。”
……
【我拿的是他的身份證入住的酒店,而且他已經在幫我了……忍一忍吧。】
公主決定放過這麽目標。
“好的呢,因為是第一次,哥哥能不能給妹妹一個紅包表示一下誠意呢?哥哥也知道的,現在查得嚴嘛”
……
“哥哥還在嗎?”
“發送失敗,是否添加對方為好友。”
……
倪澤仁摁滅了手機屏幕。
碧螺春的聲音從耳麥裏傳來:“中凱酒店的入住信息已經調取完畢,無特殊情況,目標排除。”
倪澤仁一開始就在中凱酒店下麵,他負責的就是這裏,所以和今天他所有交談過的“附近的人”磨磨蹭蹭那麽久,都是套路。
“我的那些考核任務的目標,也都是這麽找出來的嗎?”倪澤仁抬頭問對麵的徐亞傑。
“對啊。”徐亞傑手上不停,快速地點擊手機屏幕。
“一個多月的時間,整個P6,就都在找一個人,結果找出來一群連給新人做考核任務都不夠格的小蝦米……如果不是我們找上門,那群女人現在也不會出什麽問題地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吧……你們確定我們這麽做有用?有意義?”
“誰說不夠格的,她們雖然危害性不大,但也確確實實發生了變異,是社會裏潛藏的隱患。不要隨便貶低自己的勞動成果啊,你要相信,自己做的事都是有結果的。”
“而且,在我們龍國,性工作者,本來就是不合法的。”
徐亞傑看倪澤仁那一臉的不耐煩,知道他大概是沒用心幹活了,於是通過碧螺春調取了倪澤仁剛剛和公主的聊天記錄。
當然,他不知道那就是公主。
……
“碧螺春,稍微深入地再審查一次中凱酒店的入住信息。”但即使他不知道那是公主,徐亞傑也察覺到了那些聊天信息裏一點微妙的不對勁。
“嗯?”倪澤仁在對麵一挑眉。
徐亞傑知道倪澤仁的疑惑,開始解釋:“我們的目標‘公主’,是一位性工作者。”
“根據某項數據,刨除酒店、酒吧、發廊、會所等等的固定服務人員,再刨除各種主播、明星、模特等高端人員,再刨除各種二奶、小蜜、幹女兒……”
“你這一棒子打死了不少人哦。”倪澤仁吐槽。
“性工作者在人群中的比例,是三百二十五分之一。”
“然後既然是提供服務的,那自然要找顧客。在各種社交軟件的‘附近的人’功能裏,刨去一半的男人;刨去三分之一的小屁孩;刨去十分之七的普通人……這‘附近的人’列表一頁是二十五人,其中,就有一個是性工作者。”
“就可能是我們的目標。”
……
“所以,你和這位小姐的交流,未免太敷衍了,缺乏誠意,人家懷有戒意也很正常。”
“扯。”倪澤仁嗤之以鼻。“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那總不可能我錯過的這個正好就是公主吧。”
“通報!”碧螺春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中凱酒店402號房間,住宿登記的身份信息所屬是公民朱越海,但根據監控,現在在房間裏的,應該是一位女性。”
“通報追加,公民朱越海,現在正在他的公司裏上班。”
“通報追加,就在剛才,中凱酒店四樓的監控設備突然損壞了。”
……
“走啊!”徐亞傑拍了倪澤仁一下,兩人趕緊朝中凱酒店衝過去。
“這裏是A13686徐亞傑,發現情況,各單位注意協助。”
就在倪澤仁和徐亞傑踏進中凱酒店的時候,旋轉門的另一邊,公主走出了中凱酒店。
擦肩而過。
倪澤仁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瞬間,突然若有所察地往一個方向看過去。
沒看到想看的東西,卻發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朱日東?】
朱日東手裏舉著個手機,急急忙忙地偏過視線。
【怎麽又是倪澤仁,他在幹什麽啊,怎麽總是在酒店附近碰到……該不會,他不是買……而是賣的那個吧?!】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朱日東把視線轉回手機屏幕,手機正開著攝像頭,攝像頭原本照著的人……正徑直朝朱日東走來。
一股涼意,直衝腦門!
公主早就發現朱日東了。
【真是聰明的小孩,長得又俊……隻是……】
【為什麽不是我和他的孩子!】
朱日東用一隻手扣住了桌麵,“久經沙場”的本能讓他已經做好奪路而逃的準備。
【搞什麽!一個婊子而已,我在怕什麽!】
“我還以為認錯了呢,真的是你啊,小東,你來這裏幹什麽啊?”
……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朱日東連點了兩下快門開啟連拍模式,原地轉一圈同時不斷挪動手機,完美地拍了一套360度全景。
“幹這個。”朱日東把手機朝公主揚了揚,然後收進了口袋裏。
他盡量讓自己不至於腿軟,不漏怯且盡量凶橫。
雖然對麵剛剛那一瞬之間的殺氣讓他很清楚,自己和麵前的女人完全不是同一層麵的人。
但既然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大白天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入這種地方……你……”
公主微微張開雙手,在朱日東麵前轉了一圈,然後朝他嫵媚一笑。
隻有能讓被指責的人難受的指責才能被稱作指責,所以朱日東被噎住了。
【不對,剛剛一定是我的錯覺,如果她真的很厲害的話,怎麽會……出來賣?】
“好吧。”朱日東上下拋動手上的手機,盡量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淩厲。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也不管你是幹什麽的,更不管你和我爸是什麽關係,有過什麽瓜葛……但麻煩你,最好離我家遠一點!”
說到了此行的目的,朱日東突然有了底氣,思路變得清晰,勇氣帶動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湧現。
“女人,要知道廉恥這兩個字,是怎麽寫的!”
“可是是你爸爸主動找上我的哦。”公主繼續朝朱日東微笑,還撩了一下耳邊的頭發。
……
朱日東,無話可說,底氣瞬間泄了個一幹二淨。
【豬隊友!】
“言盡於此,你看著辦。”
剛剛通過碧螺春的指示撲了個空的倪澤仁和徐亞傑突然又接收到了碧螺春的通報。
“通報,發現有異能力正在初步覺醒……覺醒失敗,通報解除。”
“這裏是徐亞傑!這裏是徐亞傑!有情況!有情況!我們十分確定公主就在中凱酒店附近!且極有可能已經和普通人發生接觸!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緊急通報,有警察正在趕來,支援取消,各單位請自行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