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撥雲見日(二)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楊立雙手互相插入兩個袖子裏,看那殺氣騰騰的幾人,麵上沒有分毫緊張,很是平靜。

都邪緩緩點頭,眼裏流露殺機,戰意熊熊,伸出左臂攔在楊立身前:“大首領且往後走,小心退避。”

“兵刃無眼,你也要小心才是。”楊立頜了首,往後退卻。他天生絕脈,無法研修武功,總不能讓他去對陣。

“論剪徑劫道、殺人放火、白刃拳腳,屬下是他們的祖宗!”

都邪咧了咧嘴,江湖第一殺手組織三首領的凶性綻放,解開披在身上的外袍,順手一拖,那三柄隨身名刀便掛在了腰間。

北風舔過長街,將一根根樹枝子酒招旗洗刷得劈啪作響。最後一家鋪子樓上的燈芯被住戶剪滅。

長街盡頭的渺遠蒼穹中,月牙兒嬌弱無力,失了燈火輔佐,街道光度也與蒼穹混同,陰暗一片。

呼!

在這昏暗中,更深沉地一道影子頂風而上,踏入戰圈之中。

以銑鐵包裹住白蠟木芯的大槍在第一時間朝那道黑影橫掃而來,長槍勢沉,如鬧海蛟龍般無可拘束!

“殺!”

與此同時,那九尺虯髯大漢口中迸出一個短促而凶狠的字眼,六把血槽開得極深的金人刀被黑衣殺手們揮舞得虎虎生風,籠罩向都邪的身體要害!

都邪向左側步,避開大槍。

而後抽刀,六月雪的銀亮刀光照破黑夜,格住一名黑衣人的金人環首大刀,進而長刀抵著那名黑衣人的大刀,猛地一絞,六月雪下壓,順著敵手的刀刃劃去,一刀切開了敵手的大刀刀鐔,而後斬斷了對方來不及鬆開刀柄的手掌!

動作快若閃電,判斷精準,凶狠無比!

黑衣人嚎叫著後退,已失卻戰力。另外五名黑衣人的刀鋒殺來,都邪冷冷一笑,進入搏鬥狀態的憨厚青年凶焰熾烈,鋒芒畢露。

隻聽見其身體內傳出一陣哢巴哢巴的響聲,整條脊梁骨隨著真氣運轉而瘋狂扭動,左手一拍腰間刀鞘,發出啪地一聲響,另一柄名刀‘鬼雄’應聲而出!

都邪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單腳踩地,身體後仰,躲過九尺鐵塔大漢持槍連刺,‘鬼雄’刀刃向著五名黑衣人斜劃過去,正中五名黑衣人合擊的漏洞,迫得五人齊齊後退!

“鬼雄?!”

甫一見到敵手抽出第二把刀時,魔象吞刃的標誌性黑色無護刀鐔便落入了虯髯大漢眼中,他棕黃眸子圓瞪著,吐出一句生硬的大昭官話來。

名刀鬼雄之所以稱之為名刀,除卻此刀硬性條件實屬一流,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因為此刀凶險無比,能持此刀殺人而不被反噬的武夫都是一流的刀道大師。

此刀的刀鐔隻有裝飾性的作用,無能起到任何護持武人持刀之手的效果,若與敵人拚白刃,來人隻消將刀劍黏在鬼雄刀上,一路下拉,便能順著刀刃斬傷鬼雄持有者的手掌!

因為這個原因,此刀名列七禁器之內。鮮少有江湖人士主動尋找它的蹤影。直至三年前被一名魚腸道的殺手收歸己用,鬼雄與這名殺手的刀術相得益彰。

一柄傷人亦不利己的禁器硬生生被其使成了屠夫常用的剔骨刀,據說被那殺手持鬼雄刀所殺之人,皮肉盡被刀刃剔盡,隻空留一副白骨留存世間。

殺手亦因此得名‘白骨觀’。

虯髯大漢之所以知曉這些江湖軼事,皆因白骨觀曾在金朝活動,於南線定遠縣伏殺了數名猛安勃極烈,他們的死狀與江湖上的描述別無二致!

至到此時,眼下那麵容普通,扔到人群裏絕不會引人注意的青年身份已經可以確定,對手便是魚腸道的三首領——白骨觀!

通過鬼雄名刀確認了都邪身份,虯髯大漢頓時驚疑不定,雙手持槍,踉蹌後退。

那五名黑衣人已被都邪雙手刀劈翻了三個,隻剩二人還在苦苦支撐,隻是看那架勢,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正當虯髯大漢猶疑是否逃跑之時,乍然間聽見都邪喊了一聲:“大首領,留不留活口?”

虯髯大漢大驚失色!

原聽雇主描述,所殺之人不過是一個南昭的羸弱公子哥兒與其家仆而已,如今卻突然蹦出了魚腸道殺人無算的三首領。

這還不算,連他們那位號稱能止小兒夜哭的大首領也都在場?

如此陣仗自己可怎麽對付?那塘石縣丞雇自己來殺人,莫不是在消遣某家?!

虯髯大漢又驚又恨,再也難有任何與都邪力拚的念頭,當即就低吼一聲:撤!欲要離開!

這等嫌棄自己命長的活計,該死的南昭縣丞還是願意找誰就找誰去罷,反正自己是做不了!

不過當下,他哪裏能撤退得了!

楊立站在遠處路邊,將戰團裏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都邪已經劈翻了剩餘兩個黑衣人,往那個撒腿就跑的虯髯大漢追了過去。

“留下他,要活口。”

楊立皺了皺眉頭,向都邪回應了一聲。

那虯髯大漢不如幾個黑衣人以蒙麵巾遮住了麵孔,他的形容楊立看得清楚,除卻麵孔雙眼間距、鼻子等與南昭漢人略有不同之外,虯髯大漢的發型也是奇異。

其隻留顱後頭發,將之編成兩根辮子,垂於身後。

楊立雖久居深山,甚少與外界接觸,然而典籍看得多了,也知道這發式分明是金人獨有的發式。虯髯大漢方才陣腳未亂之前,大槍也是使得虎虎生風,軍中槍術‘攔拿紮’三招也是用得嫻熟無比,顯然是久經曆練之輩。

此番種種跡象,不禁令楊立心中起疑,金朝武卒已經開始與昭朝漢臣有了勾結?這個念頭讓楊立心頭微沉。

有必要拿下這個女真武夫好好拷問一番。

這邊楊立念頭電轉,那邊都邪已經雙刀並起,如同一隻大螳螂般挺著一對兒鐵鉗,往虯髯大漢的眼睛猛地紮了過去!

破空聲炸響,虯髯大漢咬牙橫槍一架一格,長刀刺在鐵槍上發出當的一聲響,一溜兒火花稍閃即滅。

都邪臉上掛著冷冰冰的笑容,螳螂的兩個爪子隨著手腕扭動,分向左右撇去,要順水推舟割了虯髯大漢握槍的兩隻手。

隻是留活口而已,保證這人能說話便是,四肢殘缺應是沒什麽大礙的。

虯髯大漢被都邪纏住,不得已隻得持槍倒退,那位將螳螂拳化入刀法中的白骨觀卻是不依不饒,左手鬼雄前衝,右手六月雪後弓,身體微微晃動著,打出了一套迅猛而凶狠的螳螂連擊。

虯髯大漢隻聽得耳邊當當當一通亂響,雙手大槍或挑或拿或刺,火花不時在槍杆上亮起,他的真氣便在這凶狠迅捷的連擊當中,飛快消耗!

當其再度欲要舉槍格擋敵手之時,長槍剛剛舉過頭頂,便感覺到槍身上不斷傳來的崩滅勁力,一杆長槍當即碎成了數截!

當當當!

幾節槍杆落在石子路上,發出聲響。

鬼雄刀貼著虯髯大漢的脖頸,冰冷的刀身與渾身冒著熱氣的皮肉相聚,便直接粘了上去。

都邪彎腰撿起一截槍杆,端詳了片刻,說了一句:“生鐵終究太脆了。你這杆槍,連突刺殺還可以,掃攔拿劈便不對勁了。看你的身量和身手,在金朝做過騎兵吧?鐵浮屠還是拐子馬?”

“呸!你休想從我口中知道任何消息!”

虯髯大漢怒瞪著都邪,敵手輕易間斬斷了他的兵刃,令他甚是憤憤不平。

都邪抬眼看了看虯髯大漢,進而點頭:“哦。”

提著六月雪一刀紮進了虯髯大漢的肩膀皮肉中!

冰冷的刀刃刺入皮肉,鮮血登時便順著血槽往外流淌,虯髯大漢嗷嘮一嗓子痛吼出聲!

“我也沒指望你會老老實實把消息告訴我啊。”

都邪拔出刀子,就著捂傷口的虯髯大漢身上獺子皮袍,將刀刃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