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蘭溪的問詢

蘇暮夜明顯沒有剛才的薛楓那麽容易打發,宋瑾找了幾個借口都沒能把他支開。

兩人離開了錫林歌劇院,蘇暮夜把車開了過來。如果換成薛楓的話,宋瑾是很樂意坐車的,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他一路奔波又緊張地調查案發現場,現在一切終於結束,渾身的疲憊就像排山倒海般的湧來。

但他現在感到很不安,坐在蘇暮夜的車裏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那雙又深又冷的眼睛裏,似乎隱藏著什麽東西,宋瑾一點都看不透。

他強迫自己轉換注意力,他回國來是決定要好好調查這個案子的,叔叔的學生如何奇怪跟他無關。他輕輕揉搓著手指,指尖上還帶著剛才沾在金屬欄杆表麵的粉末,這到底是什麽呢?

這時候,蘇暮夜冷淡的說話了,他問宋瑾:“你是在美國留學?學什麽的?”

他開著車,視線很平靜地看著前方的道路。

宋瑾從反光鏡裏悄悄看著他,蘇暮夜那張很好看的臉上完全沒有一點表情,看起來就好像一張精致的麵具。

在教授麵前他不敢造次,隻能誠實地說:“西方藝術史。”

蘇暮夜微微皺眉,似乎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

宋瑾立刻又緊張起來了,這種表情他是很熟悉的。在教授們的辦公室裏,那些冷酷嚴厲的老家夥們一旦露出這種表情,下一秒鍾他的論文就要被扔回來重寫了。

他想跳車。

幸好,蘇暮夜沒有表達明確的批評意見,隻是說:“錫林歌劇院的休息廳裏,有狄俄尼索斯的雕像。”

這是在考驗他的專業素養嗎?

宋瑾隻能點了點頭,配合地說:“很多劇院都有這樣的擺設,因為距今最早的戲劇是古希臘人扮演酒神狄俄尼索斯與人類的對白,他對戲劇有不一樣的意義。”

蘇暮夜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突然問:“你在過道裏發現了什麽?”

他的話題跳躍度太大了,但是宋瑾很敏捷的並沒上當。

談談雕像這無所謂,但他跟蘇暮夜一點都不熟,自然不可能把剛才找到的線索老實說出來,他裝糊塗:“我?我沒發現什麽,就是好奇爬上去看看。我的期末論文是關於歌劇院曆史的,但是我都沒進過幾次劇院,不能紙上談兵啊。”

蘇暮夜聽著,突然微微一笑。

他的微笑仿佛是月光下綻開融化的冰雪,剛才還非常刻板的麵具臉一下子就變得很迷人了。

宋瑾都不知道世上還有男人能笑得這麽好看,他都有點看呆了。但是他並不怎麽想看這種東西,會笑的麵具臉比正常人還詭異,搞得他更加想跳車了。

這男人真是太奇怪了,這車開得也太慢了,他的招待所怎麽還不到呢!

蘇暮夜隻笑了一瞬間,很快又恢複成冷淡刻板的樣子,兩人一路無話。幾分鍾後,車一拐彎開進了學校的後門,宋瑾終於看見了不遠處那棟燈火通明的建築物,在這個時候來到招待所,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讓他激動不已。

“謝謝你,我走了。再見,晚安!”車還沒有完全停穩,他就倉皇地跳了下去。

蘇暮夜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突然開口:“Alex?”

宋瑾奇怪地轉過身:“你說什麽?”

蘇暮夜搖了搖頭:“沒什麽……宋瑾,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並不想跟你再見麵啦!

宋瑾在心裏腹誹,忙不迭地奔進招待所。

蘇暮夜看著他消失在自動門後的背影,臉上露出一些複雜的神色。

***

錫林公立大學的校方招待所,內部設施不亞於星級酒店。

薛楓為宋瑾安排了一間舒適的套房,宋瑾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一頭栽到**。

終於可以躺下了。

從美國千裏迢迢趕回國內,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他現在已經非常疲憊了。但是腦子裏有一根無形的弦依然繃得緊緊的,讓他無法徹底放鬆自己。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剛才那個陌生的男人。

蘇暮夜。

他那冷漠的眼神,仿佛是寒冬裏凝結的冰雪,讓宋瑾有些不寒而栗。

叔叔竟然會有這樣一位得意門生,這真奇怪,宋瑾記得他並不是那麽喜歡收徒弟的人。

蘇暮夜看著他的眼睛裏,仿佛在隱藏著什麽,讓他感到很不安。

心中逐漸叢生疑雲,宋瑾滿心困惑。

高空墜亡的叔叔,他那個奇怪的學生,樓道欄杆扶手的粉末,還有案發當晚保安的證詞……這些怪異的線索,讓這起看似意外的事件顯然變得不再簡單。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指尖感觸到那些粉末的粗糙。

看來,這一次的回國旅行,他將會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

***

一夜無話,隔天宋瑾睡到中午才醒。

他吃過午飯以後,從招待所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幾個大小不一的自封袋。其中一個他裝進了昨天發現的那些粉末,剩下的,則準備用來裝其他證據。

他相信,自己將來能找到的東西,絕不會隻有這點粉末。

正在忙著的時候,外麵有人敲門。宋瑾起身去開門,看見外麵站著一個穿夾克的男人。

那男人膚色微黑,左眼角有一道不起眼的傷疤。他對宋瑾揮了一下證件,啞著嗓子說:“宋教授專案組的蘭溪,你就是宋瑾?”

宋瑾點了點頭:“你……?”

他聽出他的聲音了,這就是昨天半夜給他打國際長途的人。

但他緊接著又想起一個問題,這麽說來,通知他回國的是警察,而實際來接他的卻是宋教授的私人律師?他們之間應該沒有任何關係,這裏麵似乎有點奇怪?

蘭溪剛熬過夜,眼睛裏帶著血絲。他身上散發著濃重的煙味,迅速往宋瑾的房間裏掃視了一圈,問:“你有空嗎?下午的記者招待會給你留了個位置,路上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宋瑾怔了怔,突然一陣胃疼,他還記得昨天跟保安的對話,記得那個招待會的主持是蘇暮夜。

真不太想看到他啊。

但是他沒拒絕,想發問的不僅是蘭溪,還有他自己。他正愁手上的情報太少,警方找上門來真是再好不過了。招待會也就是一個走過場的活動,他可以視具體情況早點離開。

“好的。”他點了點頭。

蘭溪的空閑時間不多,宋瑾隨便收拾了一下就跟著他離開了招待所。自封袋裏的那些粉末被他鎖在了抽屜裏,目前他還不想跟任何人提這件事。

白天的校園熱鬧了很多,路上不斷地有學生來來往往。蘭溪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隨口問宋瑾:“你在美國留學?”

宋瑾點頭:“兩年多了。”

“家裏都有什麽人?”

“這跟案子沒關係吧,我的家庭成員比較複雜,不想說。”

蘭溪不滿地看了宋瑾一眼,宋瑾解釋:“我們家已經十幾年沒有跟叔叔來往了,我可以保證。”

“案發的時候你在哪裏,在幹什麽?”蘭溪又問。

“在美國,上課,”宋瑾有些詫異,“你總不會以為我是漂洋過海來錫林殺人吧?”

“那你家人都在哪裏,幹什麽?”

“剛才就說了,這件案子肯定跟他們無關,我也不想多提他們。”

蘭溪眯起帶著血絲的眼睛,看起來半信半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