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危樓(16)

轉身的刹那,他餘光瞥到那幢危樓。整座大樓遮蔽了夕陽,籠罩全身的陰影仿佛是黑色的大衣,隱藏著其中不為人知的秘密。任誌飛晃了晃腦袋,甩掉心中紛亂的念頭繼續走著。張奕的家任誌飛也去過幾次,獨自一人倒是頭一回。看著略顯陌生的道路和建築,任誌飛有些忐忑。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驅使自己這樣做,總覺得心裏打了個結,一定要見到張奕才能解開。雖然還沒想好見麵說什麽,大不了為昨天的事情道歉算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從前方掠過,眨眼鑽進了一條小巷子。天色有點暗了,但任誌飛眼尖,一下認出那是抓傷自己的黑貓。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任誌飛頭腦一熱,二話不說就追向罪魁禍首。

正追到小巷拐角,沒防備拐角後竟然有個人影,任誌飛來不及減速,驚呼一聲和對方撞了個滿懷。兩人幾乎同時倒地,遠遠傳來細微的貓叫,聽在任誌飛的耳中猶如嘲笑。

“該死!你沒張眼睛啊!”那人破口大罵,沙啞刺耳的嗓音帶著憤怒的情緒。

任誌飛連聲道歉,等抬頭看清那人,一下子驚呆了。眼前這個人渾身穿得破破爛爛,頭發胡亂披著,臉上滿是油膩,幾乎分辨不出麵貌,聽聲音像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老人指著任誌飛的鼻子臭罵,情緒極為激動。

“全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就能……就能……”老人罵到後麵,突然蹲下身嚎啕大哭。

任誌飛暗叫不好,恐怕是遇上個老瘋子。

老瘋子哭了一會兒才停下來,身子一起一伏,兀自喘著粗氣。整個過程,任誌飛一直傻傻蹲在地上,他怕任何動作都會引起老瘋子的過激反應。對方一個成年人,雖然上了年歲,任誌飛仍不敢保證是他的對手。

終於等到老瘋子平靜下來,他呆呆望著身後的巷子不知在想些什麽,那裏正是黑貓逃走的方向。任誌飛可不管對方在想什麽,趁對方走神的機會,此時不跑更待何時。可能是起身時用力過猛,任誌飛隻感覺兩眼一花,身子一側撞到了牆上。老瘋子聞聲轉頭,目光灼灼地瞪著他。

任誌飛被瞪得魂飛魄散,顫聲問道:“我……我可以走了麽?”

老瘋子收回視線,這讓任誌飛稍微感覺輕鬆了一點。

“滾吧!”老瘋子從牙縫裏迸出這兩個字。

任誌飛如蒙大赦,隻想著第一時間飛奔逃離,奈何雙腿發軟,隻能用手撐著牆往回走。才走沒幾步,忽然聽到身後老乞丐“咦”了一聲,接著腦後生風,一隻烏黑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

老瘋子攔在身前,一張油膩肮髒的臉貼了過來,任誌飛看到對方雙目圓睜,眼球和黑臉在陰影下融為一體,那一對眼白卻大得嚇人。老瘋子提起那隻被黑貓抓過的手臂,問道:“你……”

“救命啊!”任誌飛幾乎崩潰了,哭喊著掙脫老瘋子,拔腿便跑。

老瘋子緊追不舍,邊跑邊問道:“回答我!你手上的傷是在哪……”

任誌飛隻顧逃命,哪裏聽得清楚對方在說什麽,他幾乎是不要命地加快著腳步,想要立刻把後麵的老瘋子甩掉。讓任誌飛沒想到的是,這個老瘋子體力驚人,連追了三條街居然還沒有落下。說來也怪,這一路上,行人幾乎沒有,任誌飛跑到這裏,連個可以求助的人也找不到。

漸漸的,任誌飛感到心髒跳得厲害,胸口仿佛在被錘子不斷地敲擊著,幾乎要喘不上氣。他知道自己跑不動了,如果再這樣下去,老瘋子一定會追上來。到那時候,他會對自己做什麽?

任誌飛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關於瘋子的新聞報道。

“……2014年3月28日,A市四歲女童在公園遭歹徒割喉斷頭慘死,警方調查發現凶犯乃是精神病醫院病人……2015年六月,B市無辜孩童遭到瘋子暴打……2016年一月,C市十三歲少年被瘋子推入河中……搶救無效死亡……等等”

任誌飛第一次恨自己有這麽好的記憶力,新聞裏的一段段事件的主角此時仿佛變成了自己。這樣的胡思亂想加重了他的恐懼,也使得體力流失得更加快速。三分鍾後,任誌飛終於一個踉蹌,跪倒在牆邊幹嘔不止。

任誌飛累得頭都抬不起來,隻看到一個影子在緩緩靠近。

“你……你跑什麽……”老瘋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就……就是想……問……”

“找到你了!”聲音忽然從前方響起,任誌飛感覺說話的人幾乎不帶有任何情緒,仿佛機械般冷漠。

“該死!”老瘋了暗罵一句轉頭便跑,影子迅速遠離任誌飛,最終消失在地麵。任誌飛胃部的翻湧漸漸平息下來,他抬起頭,看到三四名黑衣人從身旁掠過,直往老瘋逃逸的方向追去。倉促間,他看到那些黑衣人的臉,雖然容貌不同,但他們的表情卻是統一的,一樣的冷漠。即便是在飛速奔跑的時候,這幾個黑衣人臉上依然沒有多餘的表情。

最後,街道上就剩下任誌飛一人。他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了城市的邊緣地帶,建築物越見稀少,綠色的農田和金黃的油菜花占據了整個視野,就連天空也變得廣闊起來。

任誌飛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除了在電視和照片裏。劫後餘生的他這樣癡癡看著,感到此刻無比得幸福。

悄悄回到家裏,屋裏沒有開燈。任誌飛在桌上看到留下的字條,才知道母親給還在公司忙碌的父親送飯去了,讓他自己在家吃飯。這樣一來,母親沒發現自己晚歸,任誌飛心情終於好了起來。這時候,他才想起之前本來是要去找張奕的,被老瘋這麽一攪合全忘了。

他想著一天沒見著張奕的人影了,而且奇怪的是,今天一幫人也沒提起過昨天的探險。任誌飛還是不放心,翻出手機又給張奕打了個電話,依然是空號。昨晚的夢境幽靈般地浮現腦海,張奕那驚恐的表情仿佛是現實中發生過一樣。忽然,手背傳來陣陣刺痛,任誌飛看到那鮮紅的傷痕。三道細長的傷痕,仿佛是畫上去的一樣,顏色鮮豔得有違常理。任誌飛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隨著一陣一陣的痛感,那傷痕的顏色也變得忽深忽淺。

任誌飛揉了揉眼睛,再看傷口。刺痛感在這時消失了,傷痕就像以前那樣正常,顏色還是那麽鮮豔。

對於高考在即的學生而言,瘋玩一個下午已經是件奢侈的事情,任誌飛收斂心神,翻開書本開始認真複習。學習的時間乏味且漫長,當然也無任何新奇之處。假期間任誌飛除了做作業就是複習,偶爾偷個懶也不過是在家看會兒電視,連門都沒怎麽出去過。夥伴們之間也沒再怎麽聯係,彼此間知道正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反正回到學校大家還是一樣能見麵。如此一來,假期比上學時的優勢,也就剩下可以睡懶覺了。

七天假期就這麽悄悄過去,鬧鍾鈴聲響起,意味著任誌飛終於要回歸每天早起晚睡的上學生涯。

清晨的城市,萬物蘇醒,道路上安靜祥和,任誌飛此時還不知道,他將經曆怎樣驚恐詭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