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永無之島
“等下，你決定好了麽，萬一無法反悔的話……”
文天擇下意識的攔住了少女，後者狠狠的瞥了他一眼，然後回過頭對眾人說道：
“答案還不夠清晰麽，剛才居薇葉說過了，這裏是進化要塞，又叫達爾文機關，用以選拔最符合條件的人。而所謂的進化論，本質不過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任何一個物種的幸存與壯大，都建立在對外犧牲掉無數同生態位競爭者、對內犧牲掉種群中的一部分成員之上，即便人類的曆史也是建立在無數犧牲之上，那麽，正確答案還需要多想麽？”
眾人一怔，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或者說，需不需要反駁。
“如果你們願意做夢，願意去天堂，那就隨你們開心去吧，我隻選擇我認為最有可能的路，就如同我曾被迫接受過的現實一樣——”
眾人還沒有理解她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少女就打開赤紅色之門，消失在了其中。
沒有任何動靜傳出來，既沒有悠揚音樂，也沒有淒厲慘叫，當然，少女也沒有從門裏出來。
誰也不知道她是否選擇了正確的道路，也不知道她是的確不願出來，還是已經無法出來。
眾人麵麵相覷，再次陷入寂靜的糾結中。
少女的離開，似乎並沒有讓情況改變多少。
不過，的確有人心中已經被她暗暗影響。
然而，之前距離她最近的文天擇，卻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少女說話時的口吻，還有喉嚨鼓動帶動聲帶的節奏，以及整個身體微微向前傾斜的姿勢，繃緊的雙臂，都在暗示一件事——
她在故意煽動！
或許她的話乍一聽有幾分道理，但仔細一想，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隻因為生存是建立在犧牲之上，所以犧牲之門就是正確的？
這種邏輯，就和做語文考卷閱讀題一樣，一百個讀者心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正確答案。
如果將阿瓦隆比喻作治愈，夢幻島視作夢想，然後聯係到生存、進化等主題上，一樣可以扯出一堆道理來，更別說，居薇葉本人還是從阿瓦隆之門離開的。
一個決定生死的試煉標準，絕不可能由如此曖昧含糊的標準來界定，這不是在比誰更會寫文章。
那麽，那個看上去如此聰明機靈的少女，會沒有想到這一點麽？
從直覺上來說，文天擇認為她並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相反，她往往能夠一眼看穿本質症結，一針見血的發現問題，比如之前她率先對居薇葉發問，又第一個找到門上那些字，注定她不會因為含糊的理由就決定自己的生死。
所以，她一定找到了什麽更加明確、更加決定性的理由，才毫不回頭的走進最右邊那扇赤紅色的門——可那是什麽呢？
另外，她用這種含糊而強煽動性的說辭，向所有人宣揚自己的觀點，又是為什麽呢？
文天擇的腦海中，不斷思索著這兩個問題，他知道，當自己破解出答案之時，這一關也就順理渡過了。
“既然那個女孩進去以後就沒出來，那至少下一步已經明朗了。”地痞忽然開口笑道，“首先，我們要確定一件事，就是如果進了錯誤的門，是否能夠反悔離開？”
“是的，現在的可能性有兩個，一是女孩的確進了正確的門，二是她進了錯誤的門，卻無法走回頭路了……”教授說到這裏，愣了一下。他已經知道，地痞說的“明朗的下一步”是指什麽了——
隻要現在再派一個人，進入藍色或者綠色的門，觀察他是否出來，就可以得到明確的結論。
因為不可能有兩扇正確的門，所以如果下一個人在進入藍或綠色的門後，發現什麽危險情況，能夠走回頭路出來，這就說明紅色的門是正確的，不然少女早就出來了。
如果他也沒有出來，那雖然還是無法確定那一扇門是對的，但至少得到了一個結果，那就是這個試煉無法走回頭路，每個人隻有絕對一次的選擇機會。
隻犧牲一個人，就有一定機會確認正確的那扇門，而且也至少得到了一個比較重要的情報，怎麽說都不算虧。
所以，問題的關鍵，就變成——讓誰去做這頭犧牲的羔羊。
“科科，看你的眼神，似乎是想要我去探路啊。”
侏儒抬起頭，看著地痞遊移過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明白就好，我看老哥你這幅身體平時活得也憋屈，不如讓我們這些正常人多一點機會。”地痞毫不避諱的笑著說道。
初聽到這句話，眾人幾乎都對他怒目而視，包括文天擇和身邊的憨厚男孩，但很快，許多人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收斂起了眼神。
侏儒在這裏是身體狀況最劣勢的人，一旦動起手來，他沒有任何優勢。
而且，他也是大部分人心中默認的“殘次品”，在這個生存為主題的試煉中，任憑大家再怎麽一視同仁、不懷歧視之心，也難免會覺得，與其讓他活下去，不如讓更多身體健全的人獲得機會。
生存鬥爭是殘酷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活下去，可又都需要一個弱者來作為牲祭……
當每個人都懷有同樣的想法時，天平便會傾斜。
本來，礙於道德的阻礙，大家盡力不朝那方麵去聯想。
但如今，有地痞代替眾人開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算了，不用他去，我來吧。”忽然，之前那個為大家講解門上銘文的老教授站起了身子，“我已經決定好了要去的地方，是夢幻島Neverland這扇門，讓我去試一試吧。”
“您的理由是？”文天擇連忙問。
“沒什麽理由，可能因為我的研究專業是英國文學，而我小時候第一次接觸的英國小說，就是梁實秋翻譯版的《彼得·潘》吧。”
教授站起身子，朝著綠色的門走去。
進門之前，他突然回頭看了文天擇一眼。
“永無島，虛幻與夢想，孩童們的樂園，是我一生都想要前往的地方。”
“就讓我，再做一次夢吧。”
說完這句話，教授就消失在綠色的門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