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死戰百騎

“抬矛!”

就在秦騎即將撞上千人陣的時候,胡壁喊出了指令。

在千人陣最前麵的幾排隨卒馬上將手裏的長矛抬高,馬是騎軍的基礎的核心,若是馬被長矛戳破了肚腹,那便是再強的騎軍也使不出力量。

當那數百名秦騎撞上千人陣的時候,最先響起的是馬匹的悲鳴,然後便是血,從馬匹體內流出的血就像瀑布一樣,澆了隨軍一臉。

但秦騎隊的衝擊卻沒有停止,他們的速度幾乎沒有下降,當錐形陣的騎軍撞上了方陣的步卒時,錐狀就會急劇壓縮,帶來其他衝擊陣型難以達到的巨大壓力。

盡管秦騎最前麵的四五匹馬全部被長矛戳中了肚腹或者頭頸,但後麵的秦騎卻仍是衝了上來,立即將千人陣的前四五排撕了個粉碎,隨卒們慘叫著被馬上是秦卒揮劍砍殺,也有向旁邊撲閃活命的,但更多的是被馬匹踩在蹄下,和塵土一起和成了肉醬。

雖然不是前五排的每一個士卒都被秦騎撕碎,但隻要陣型一亂,那麽失去組織的隨軍步卒就會變成散兵,散兵在戰場上是最沒有用的。

薛武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緊接著,又有五六排隨卒被突破,秦軍衝到這裏的時候,遭遇到的抵抗已經很有限了,因為後排的步卒拿著的都是長戈,揮舞長戈雖然也很有威力,但是由於隨國戈的鋒刃在戈頭的側麵和下麵,對於正麵衝擊過來的秦騎威力卻是十分有限。

接著,又是五六排。

當秦騎衝擊到這裏的時候,薛武安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們的速度慢了很多,但還是比他想象得快。

“會絕誌劍的用起手三劍刺殺騎士,不會的用平淮劍法劈砍騎軍的側麵。”

這就是薛武安給所有墨家劍士下的命令。

千人陣總共隻有二十排左右,而秦騎已經離自己很近了,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名騎士,他臉上淡淡的胡須都能在朝陽下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一個少年啊。

終於,千人陣被突破了。

薛武安猛地跳起來,手中的劍揮舞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劍尖指向的便是那名騎士的臉。

非攻院劍士雖然不諳陣戰,但是各自的腿腳功夫和劍術卻皆是上乘,再加上秦騎本身的衝力,重視實戰的墨家劍術能夠在眼下的場景中發揮最大的威力。

盡管沒有用起手三劍,但是薛武安的這一劍仍然雷霆萬鈞,這是絕誌劍中一招非常平常的招式,但勝在變招繁多,應變範圍極廣,如果一擊不中,還有接二連三的變招可以發動。

而那些騎在馬上的騎士,他們的身形已經被固定住了,在速度慢下來的情況下,幾乎是劍士們的活靶子。

墨守劍刺進那名騎士咽喉的時候沒有一分一毫的阻力,薛武安凝視著這個場景,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他的墨守劍刺傳了那名秦軍騎士的咽喉,由下往上,戳進了大腦。他的嘴巴微微張開,劍鋒就在嘴中,血不盡地流出來。

薛武安猛地一甩手中的劍,把劍拔出來,那名騎士向後倒下去。薛武安已經跳到了他的身旁,便踩了一下他的屍體,借力向秦騎隊的深處跳去。

而在他麵前等待著的,是四五柄揚起的青銅劍。

但是他們畢竟都騎在馬上,也不是每一名騎兵都有北成君蕭夔那樣的騎術,可以人馬合一,精準地把手中的劍遞到旁人的咽喉上而不傷他一分。那四五柄劍對於一個熟練的劍客來說,是非常好破的。

薛武安拿劍一撥,擊中了最左邊那柄劍的劍身,手上一用力,那柄劍便偏移了方位,甚至壓住了旁邊的三四柄劍。

接著,薛武安落到了那人**戰馬的馬頸上,劃著馬鬃往下一劃,幾乎要和那人麵對麵了。手上的劍還壓著他的劍,正想收回來,忽然臉上猛地一疼,意識忽然渙散起來,腦袋“嗡”的一聲,眼前的事物全部散化成了黑色。

那名秦軍騎士鬆開了抓著馬韁的手,把自己打了一拳。

雖然感覺身體的平衡已經失控,自己馬上就要摔下去了,但是薛武安猛地一抓,竟然抓到了那名騎士的手,借力把自己的身體擺正,卻險些讓那秦軍騎士身體失控摔下馬去。

如果現在摔下馬,一定會被秦騎的馬蹄踏成碎片。薛武安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名騎士,他的臉離自己實在太近了,連他臉上的汗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也是一名少年,而且還是一名俊俏的少年。

但不管是多麽俊俏的少年,上了這個戰場,一樣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鬼。薛武安心一橫,猛地收回墨守劍,從他的背後戳過去,如果速度夠快,可以從後頸把他的頭顱砍下來。這也是墨家劍法中的一脈,名叫赤夷劍,是發源自江水下遊諸夷之地的劍法。

但薛武安的劍剛剛戳出去一半,就被他的劍擋住了。

這時候,薛武安才發現對方是左手持劍的,不禁氣急敗壞起來,他早就應該發現的,如果這騎士不是左撇子,剛才自己如何能一邊壓著他的劍一邊跳到他的坐騎上來?

但在電光火石之間,一切都已經晚了,那人的劍已經順著薛武安揮劍的方向反著壓過來,而薛武安由於坐得不牢靠,根本使不上力氣。

隻能逃了。

薛武安猛地一歪身子,左腳猛踩了一下馬頸,整個人順著這股力道,再借上騎士揮劍的力氣,一下子跳了出去。剛剛跳出去,薛武安就迎麵撞上另一名騎士,他揮劍刺過去,那名騎士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就被薛武安刺死了,不管是什麽盔甲,總是很難保護打臉和脖頸,而這一次,薛武安刺中的是正臉。

刺穿他的頭顱後,薛武安不敢多看,再次跳起,刺向下一個目標。如果說墨家弟子在戰場上有什麽優勢的話,那就是他們的輕聲功夫。

薛武安就這麽麻木地在這些騎士中跳來跳去,他身後的二百名訓練有素的墨家劍士也一定做著和他一樣的事情。如果這些秦騎是全速衝擊過來,那劍士們剛剛跳起就會被馬蹄給撕碎。但是現在,由於那一千隨卒的犧牲,秦騎的速度已經慢下來了。

當兩百名非攻院劍士與秦騎終於相互錯過之時,薛武安仍在空中,他剛剛殺了陣列最後麵的一名秦騎。他向下一低頭,看到了地麵的情況。

隨軍的千人陣已經殘破不堪,被秦騎正麵**的怕有一多半,尤其是為了讓秦騎減速而壓縮了千人陣的寬度,更是讓傷亡人士增加了許多。

而被墨家斬殺的秦騎,也是不少。

薛武安落在地上,膝蓋傳來的劇痛讓他直接跪了下去,用手一撐,險些吐了出來。

馬蹄聲仍然從身後傳了過來,秦騎總共也隻有兩三百不到,如果一個非攻院劍士能夠殺死兩人,那秦騎已經幾乎全滅了。但是從馬蹄聲來判斷,似乎仍有許多。

薛武安回過頭去,他看到了滿地的屍體,不止有秦軍的,也有墨家的。

他甚至看到了焦回那殘缺的屍體。

非攻院掌事焦回,在墨家僅次於巨子和危滄的人物,死的時候卻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巨子把他派給自己的時候,一定已經想到了這一層吧。

除了焦回,還有無數墨家弟子的屍體,粗粗數去,足有七八十具。

這些人都是因為自己而死的。

盡管秦騎經過非攻院劍士的砍殺,隻剩下了五六十騎,但是薛武安大大低估了墨家弟子的損傷。他應該能想到,雖然秦騎的速度慢了下來,但他們畢竟仍然是一個陣,而不是一群散兵遊勇。

用遊俠的戰術去抵抗軍隊,自己還在說屈銓蠢,自己不也一樣蠢嗎?

但是看著滿地的屍體,看著焦回的屍體,薛武安驚訝地發現他對此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對於死亡越來越淡漠了,也許有一天,當自己的至親好友死去的時候,他也能像那些故事傳說裏的名將一樣,淡淡地看一眼,然後大步走開。

這不是沒可能的,薛武安感受著內心的平靜,驚恐地想著。

當薛武安回過神的時候,那些秦騎已經整理好了陣型。為首的一名騎士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目光非常複雜。薛武安看著他,從他持劍的左手看出那就是剛才和自己糾纏的那名騎士,也許他就是旗號上的“蒲”,也有可能“蒲”早就在衝擊千人陣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列隊,準備衝擊!”

他是對著自己說的,盡管屈銓才是他們的目標,但看起來他似乎對自己更有興趣。

薛武安看了一眼身後,被**的千人陣仍然無法結陣,而身前的墨家弟子也大都掛彩帶傷,戰力大降。

“武安……”

白無傷的聲音傳了過來。

忽然,一支箭射了過來,穩穩當當地射中了那名為首的秦騎。那支箭射在了那名秦騎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道讓他險些摔下馬來。

那支箭頗為特殊,箭羽是黑色的,薛武安看著那微微顫抖的黑色羽毛,眉毛微微一蹙。

這支箭他再熟悉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