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解釋(下)

莊夭連連點頭,笑道:“如此甚好,可是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東西會從薛國流落到丹陽呢?”

還不是那個農家的假榖主做的好事。薛武安苦笑一聲,道:“這事情很複雜,事後我再給你解釋吧。今天有朝會嗎?”

“沒有,我專門給你爭取了一早上的時間。”莊夭笑道,“我們走吧。”

雖然他們的目的地仍然和朝會的地點一樣,都是議事殿,但是今天王宮中的人少的可憐。莊夭為自己勸說梁王取消了今日的朝會,雖然有效,但是未免陣仗太大了些。吳陽一定已經察覺到了。

但薛武安手裏的證據卻是絕對的。

走進議事殿,偌大的議事殿幾乎空無一人,安靜得可怕。薛武安看向王座,上麵的確坐著梁王舂。

在這麽安靜的場合與梁王見麵,薛武安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看著王座上的梁王,一年前那個公子舂的影子已經完全不見了。薛王是一個沒什麽王者威嚴的人,再加上病怏怏的,氣勢也不夠充足。但是現在的梁王舂,卻似乎讓薛武安感覺到了所謂的“王者氣概”。

也許是環境的問題……薛武安咽了口唾沫,這種營設得威嚴富麗的宮殿最能突顯出坐在宮殿深處的王者。自己不能被這點小把戲擊敗,梁王舂也不是他認可的帝王。

薛武安和莊夭走到王座前,拱手躬身,齊聲道:“拜見大王。”

梁王笑著點頭道:“免禮。寧平君,假司馬,你們有什麽事要給我說啊。”

“稟大王。”莊夭道,“全是因為薛將軍手中有一件非常重要之物,他說必須拿給王上,不然將釀成大禍。臣覺得薛將軍從不信口胡言,這麽說必然有其道理,所以勸說大王推掉了早朝,聆聽薛將軍的上奏。”

“哦?”梁王明顯來了興致,“是什麽東西?”

“臣不知。”莊夭拱手道,“薛將軍堅持,隻能由他拿給王上,旁人概不能看。”

真是狡猾……薛武安忍不住在內心冷笑了一聲,莊夭這麽說,倒是把他自己撇得幹幹淨淨。不過這麽說也有加強那份竹簡可信度的效果,也算是好事。

梁王的眉頭微微一皺,“假司馬,這是怎麽回事?”

薛武安忙拱手道:“還請大王恕罪,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大王屏退左右。”

梁王略一沉吟,然後對著左右的內侍與莊夭揮了揮手,莊夭和那些內侍行了一禮,然後便離開了。

等他們完全離開議事殿,門也關上了,薛武安才緩緩地從袖口裏拿出了那個竹筒。

一看到竹筒,梁王的眼神就徹底變了,他渾身一顫,手抓緊了王座。

“這個東西……你從哪兒來的?”梁王看著薛武安,兩隻眼睛就像利劍一樣刺向他。

薛武安原本還擔心梁王把陳離派到徐國是不是別的什麽原因,現在看到梁王的表情,便知這件事有戲,忙道:“大王,臣萬死,鬥膽問一句,大王是不是在幾天前見過和這個竹筒一樣的東西?”

薛武安措辭中的細節被梁王察覺到了,他皺著眉頭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個東西不止一個?”

“大王容稟。”薛武安道,“這個東西本來是當初太子與我主公子平合作之時讓博陽君寫的。一件放在公子平那裏,一件放在太子那裏。一旦擁立大王的計劃失敗,不管是大王、陳離還是在下都必定死無葬身之地。那時候,如果太子倒打一耙的話,公子平就要承擔全部責任。所以太子和司馬子才立下這樣一條計策,確保公子平和我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地參與此事。由於對大王不敬,擔心大王不滿,所以才沒有告訴大王。”

梁王聽得很認真,聽到最後,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薛武安長舒了一口氣,笑道:“還請王上查看,這份書簡和王上之前所看的應該一摸一樣。如果博陽君真的要對王上不利,這種書簡怎麽會出現兩份一摸一樣的。”

“好。”梁王接過薛武安遞過來的竹筒,打開並取出了其中的竹簡,拿到手中一看,眼神驀地變了。

薛武安一愣,正要問梁王出了什麽事,梁王卻打開了書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他從頭開始又看了一遍。

“果真是一字不差。”梁王笑了笑,看著薛武安道。

薛武安心頭忽然閃過一顫,但仍道:“此封亦是博陽君所寫,自然一樣。”

“可是——”梁王忽地把身子往前一傾,“假司馬,你知不知道,本王之前看的那一封,上麵可是有陳離的官印的。”

薛武安一愣,忙道:“這一封也有啊。”

“你自己看一看吧。”梁王冷笑一聲,把竹簡仍到了薛武安身前,薛武安連忙拿起來看,瞳孔猛地一縮。

書簡上有兩個陳離官印,一個是陰文印,一個是陽文印。陽文印比較小,蘸著紅色印泥印在竹簡上,而陰文印則蓋在封泥上。昨天薛武安查看的時候,還沒有任何異樣。而現在,不僅封泥不見了,就連竹簡上的印章,也隻剩下了一點刮痕!

怪不得梁王剛才打開竹簡的時候一翻就開了,原來封泥早就不見了。

是誰幹的?

薛武安連忙看著梁王,叫道:“王上——”

“薛武安。”梁王說話的語氣之陰冷幾乎讓薛武安感覺如墮冰窖,“我知道你的心在薛國那邊,但是本王畢竟待你不薄,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完了,現在在梁王的心裏,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積極參與梁國朝政的薛臣,是代表薛國監視梁王的。如果說這些梁王還可以默許的話,監聽梁王和重臣談話,複製梁王手中重要信物,就不是一個王能夠容忍的了。盡管這些是薛武安根本沒有做,但是在梁王的心中,這已經是既定事實。

“你的手段的確厲害,竟然能把我手中的那封書簡複製一遍。”梁王冷冷一笑,“你沒有想到那上麵原本還有封泥吧?這才僅僅幾天而已,薛武安……你太可怕了。我身邊有多少你的人?”

薛武安見他越說越恐怖,連忙道:“王上,臣冤枉,這封書簡確確實實是博陽君所寫!隻不過……隻不過有人刮去了上麵的封泥和官印,絕對是我府中的人做的,王上——”

“不必再說了。”盡管梁王現在的聲音並不大,卻不啻一聲怒吼,“你可以下去了。”

徹底完了。

薛武安癱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如果自己剛才在車上沒有胡思亂想,而是看一眼竹筒裏的書簡,也就不會鬧成這樣子了。更遠一點,如果自己根本不打開那個箱子,敵人也沒有機會刮去封泥。

現在不僅自己完全失去了梁王的信任,就連陳離的罪名也徹底坐實了。

薛武安這才意識到,那張包裹住自己的蜘蛛網有多麽龐大,多麽堅固。當他走出議事殿的時候,盡管門口隻有莊夭一個人,他還是覺得擁擠。

他沒怎麽理會上前詢問的莊夭,隻是簡短地給他說了一句話:

“寧平君,你多保重。”

薛武安知道,自己在丹陽待的時間不會很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