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夾擊(下)
這個機會實在太好,好到了他不想放棄。
想了足足一刻時,楊益終於叫來令卒,取消了剛才下達的急行軍命令。
自己的這個選擇會讓隨陽的十餘萬百姓蒙難,卻僅僅為了報公子的仇。如果薛武安在這裏的話,一定會拒絕這個選擇吧。
但楊益不是薛武安,甚至也不是薛武安身邊的莫臼。楊益有楊益的選擇,而他做出的選擇很少讓自己後悔。
三天後,商軍已經擊破了兩萬隨國常備“武卒”,包圍了隨陽城,楊益的部隊卻還在前往隨陽的道路上緩慢地走著,似乎已經和隨陽徹底斷絕了聯係一般。
但是就在這時,楊益聽到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讓他再度下達了急行軍的命令,催動六萬大軍全速趕往隨陽。
這個消息就是秦國出兵十萬,進犯隨國河西。而秦關軍和定陽軍都沒有任何動靜。也就是說,秦國針對的隻有隨國。商國和秦國相隔千裏,交通不暢,秦國究竟是如何抓住這個機會的,沒有人知道。
秦國的入侵徹底讓楊益打消了坐觀商軍攻破隨陽的念頭。他想的隻是隨王身死,而不是隨國被滅。
中原變化莫測的局勢不僅讓身在梁國的薛武安目不暇接。但是他並沒有多少精力去管那些千裏之外的事情,現在擺在他眼前的事情已經足夠緊急。
六月二十七,丹陽的薛武安宅邸中。
“你確定?”他看著麵前的寧平君莊夭,問道。
“確定。”莊夭點了點頭,“吳陽一定是給王上說了些什麽,博陽君才被派出國的。這個消息我是從內侍手裏得到的應該不會有錯。但是當時王上和吳陽談的時候屏退了左右,他們所談為何事實在無人可知。”
薛武安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後的莫臼,輕輕一點頭。
看來農家假榖主為他帶到丹陽來的那封書簡找到了一個好買家。
莊夭眼神一閃,“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薛武安忙道:“我的確知道有一件對博陽君非常不利的物件已經被人送到了丹陽,但是我沒有想到這個物件竟然會通過吳陽的手傳到梁王手裏。”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莊夭皺著眉問道。
“事後我再給你解釋吧。”薛武安苦笑道,“我手頭正好有可以抵消它的效力的另一件東西。我明日就進宮麵王,應該能夠說服王上。”
莊夭看了薛武安一眼,點頭道:“好吧,南平君走了倒還好說,如果博陽君也走,那實務就要全部交給吳陽了。到那時候,他想怎麽對付我們,我們都毫無辦法。”
薛武安知道莊夭的話是對的,現在陳離已經離開了丹陽城,但距離出國境還很早,盡快麵見梁王,將此事說明白,將誤會解除,也就沒事了。
那個農家的假榖主實在是精神可嘉,為了對付自己,他不惜跨越千多裏從晉陽偷出書簡前來丹陽,還和吳陽達成了交易。薛武安真想知道,自己到底和他結下了怎樣的仇怨,讓他這麽久了都不能平息怨憤。他問過麻主張任,張任雖然對自己頗為尊敬,但卻對此事三緘其口。他又去試了試般的口風,也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假榖主身份的信息。
莊夭走之後,薛武安對莫臼道:“你把書簡拿過來,我檢查一下。”
莫臼點了點頭,起身離開中庭,前往後庭農家眾弟子居住的地方。
沒走幾步,他忽然頓住了,因為他明顯感到了一股殺氣從前麵傳了過來。待他反應過來時,那股殺氣已經消失了。
一個農家弟子正站在自己的前麵,他是跟隨張任從晉陽來到丹陽的,好像是叫做“廂”。
“莫將軍。”廂看到莫臼,微微一笑,拱手行禮。
“廂兄。”莫臼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拱手回禮,“來這裏還住得慣吧?”
廂苦笑一聲道:“我是隨人,雖然也去過幾次神農穀,但也不習慣這裏的濕熱。這幾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壞了東西,正在鬧肚子。”
莫臼一愣,道:“其他人也一樣嗎?”
“沒有,所有人裏隻有我一個水土不服。”廂苦笑道,“張麻主他們也在神農穀待過很久,早就習慣了。”
莫臼點頭道:“還是多小心吧,過不了幾天可能會有一些事發生,正是需要你們的時候。”
說完,莫臼正要繼續前進,忽然被廂叫住了。
“莫將軍。”廂忽地道,“你是軍人吧?”
莫臼怔了怔道:“沒錯,我很小開始就參軍了。”
“那你的鈹術是從哪裏學的?”
聽到這個問題,莫臼不禁暗地裏打了個激靈。他差點都忘了,麵前的這個人,還有那個叫做“暉”的,都是曾經阻擊過自己的農家弟子。自己當時還重傷了那幾名農家弟子中武功最高的那個,也不知道他是否活下來了。
“一個老卒教給我的。”莫臼微微一笑,不露聲色地道。這個答案和他給薛武安的答案幾乎一樣。
“莫將軍的武功真高啊。”廂低著頭笑道,“我還記得那一夜,莫將軍把背後那把短劍刺穿辛的身體時的樣子。將軍眼中的生死之鬥,果然和我們江湖人的理解不太一樣呢。”
莫臼一言不發,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隻是看著廂。
“托將軍的福,通過那一夜,我學到了很多。”廂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向將軍展示我學到的東西。”
莫臼看著廂的眼睛,仍舊是什麽都沒有說。最後,他拱了拱手,向前繼續走去。
廂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很快,莫臼就拿來了張任帶來的那個裝著書簡的箱子,放到了薛武安的麵前。薛武安為了證明箱子裏的書簡沒有損壞,挑開了箱子外麵的繩索和封泥,拿出了箱子裏麵的竹筒,又挑開了竹筒。這樣一來,竹筒和箱子都不具備保密性了,不過隻要不影響最重要的書簡上的封泥,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
薛武安拿出竹簡,仔細地看了看竹簡上的封泥和印章,確定無誤後,把竹簡放回竹筒,又把竹筒放回箱子,出了一口氣道:“有了這個東西,至少就能證明陳離沒有對梁王不利的想法了。哪個蓄意刺殺主人的家夥會把這種信寫兩封呢。”
莫臼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入夜之後,整個薛武安的宅邸就變得格外寂靜,這裏住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多。薛武安為了保密,也拒絕了梁王給他派傭人奴隸,府中的事務都由那七個農家弟子打理。雖然宅邸很大,但事情總是不多的,這些農家弟子雖然大多數都是第一次經手這種事務,但沒兩天也就上手了。
七個農家弟子將後庭的六七間房給瓜分了,每個人分到的空間都異常地大。暉和廂兩個人從小就一起在農家長大,情同兄弟,所以睡在了同一間房中。
子夜時分,暉忽然被一陣微弱的顫抖給驚醒了,他睜開眼睛,但是什麽都看不到,他也沒有回頭。過了半晌,聲響漸弱,他輕輕地回過身。
原本睡在他身後的廂已經不見了。
廂輕輕地打開門,走出去,南嶺雲雁渡可以讓他的腳步沒有一丁點聲響,饒是如此,他還是小心到了極點。等走出門外,站在庭中,他才鬆了一口氣,看著站在庭中的那個黑衣人,笑了笑。
“你終於來了。”那個黑衣人似乎也如釋重負,笑道。
“屬下怎敢不來。”廂拱手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假榖主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