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特使(下)
“還有什麽變化嗎?”薛武安看著司馬陵,他已經離開晉陽太久了,而晉陽本身就是一座善變的城市。
“你走之後,也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就是國尉和宣平君又開始參政了,現在補練新軍的事就由他們二人負責。”司馬陵笑了笑,又道,“公子平在宣平君、國尉的輔佐下如魚得水,現在已經與太子、公子拱互成犄角,公子拱的優勢已經不甚明顯了。”
薛武安心中一動,司馬陵是太子最得力的屬下,對政事的理解和掌握也的確厲害,連他都說公子平在這大半年裏可與另兩位公子分庭抗禮,那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但是說這句話的時候,司馬陵的眼中閃現出一陣嘲諷的精光。
薛武安這時候忽然猛地意識到,擁立完公子舂之後,公子平和太子穰的同盟也就隨之解散了。而公子平這大半年的飛速發展,也讓他成為了可以威脅太子穰的強敵。
薛武安微微一笑,“不管怎樣,這次的事情終究是結束了。”
“結束?”司馬陵冷笑一聲,“還早著呢。”
“你什麽意思。”雖然和司馬陵有同樣的感覺,但是薛武安還是想聽一下司馬陵對此事的見解。
“你別以為把公子舂扶上王位,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回晉陽睡大覺了。”司馬陵淡淡地一笑,“公輸起和我在剛開始的時候都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你看著吧。”
薛武安心中一動,“你指的是公子舂方麵,梁國內政方麵,還是邦交方麵?”
司馬陵飛快地看了薛武安一眼,似乎有點詫異他這麽快就能反應過來。頓了頓,他才道:“都有。”
三月二十六,徐國特使東武君來到了丹陽。東武君現在仍然是徐國相邦,手握徐國實權,與公子舂見麵之後,兩個人還密談了半個時辰。薛武安知道,這肯定是在鞏固之前公子舂和昭信君立下的密約。次日薛武安再見到東武君的時候,隻看到東武君滿臉都是喜色,看來密談談得很成功。事實上公子舂也沒什麽可能反悔,如果和徐國的密約被公之於眾,梁國不僅將永遠與商國斷交,梁國的政局也會變得更加動**。之前支持公子舂的莊夭、唐儕、吳蘭、吳約、吳融、嶽新醜等人很可能會翻臉。
畢竟,這是賣國。
三月三十,幽山國的特使也來到了丹陽,幽山國距離梁國最遠,但是速度卻也不慢。而讓薛武安略感尷尬的是,幽山國的特使竟然是幽山國的上將軍盧綰。
經年不見,盧綰變得消瘦了許多,但除此之外就沒什麽別的大變化了。他還是穿著那身白衣,看上去像是一個瀟灑的文士,誰會把他和幽山國聲名赫赫的上將軍聯係在一起?
“今日能見到上將軍的英姿,實在是寡人三生有幸。”
薛武安的沉思被公子舂的聲音給打亂了,他凝神看向公子舂與盧綰,眉頭微微一皺。
“大王客氣了。”盧綰輕輕一拱手,“幽山國國小地偏,多年與梁國沒有通訊。幽王新政,要與梁國重新建交,互派使者。這位就是我帶來的常駐使者,犬子盧閑。”
盧綰的兒子?薛武安一愣,連忙向盧綰身後看去,那盧閑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還未及冠,但看上去卻是分外精神。上前向眾人一拱手,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探著。
“那實在太好了。”公子舂連忙笑道,“上將軍的兒子果然英武,隻不過在驛館重建之前,還得勞煩各位先暫且住在偏殿了。”
盧綰和盧閑皆拱手稱是。
盧綰看上去也不過三十餘歲,但是兒子卻已經這麽大了,隻讓薛武安有點恍惚。按照盧綰的年齡,其父盧修參加那項救出薛武安計劃的時候,年齡就已經很大了。怪不得一年前盧綰對自己提到過其父曾經是宣平君的上級。
盧綰又和公子舂寒暄了一陣,視線不自覺地看向了薛武安。兩個人忽視一眼,皆衝著對方笑了笑,卻也沒多說什麽。
盧綰是一個好對手,也是一個值得敬佩的朋友。現在幽山國已經和徐國聯盟,如果公輸起的合縱展開,幽山國也必將參加。到那時,薛武安也許可以和盧綰一起並肩作戰。
四月初二,隨國特使公輸起終於也到了,再加上前一日到的商國特使公子良,丹陽城內已經聚集了六國特使,可謂是熱鬧非凡。
但是不知道為何,在即位大典緊張準備的過程當中,薛武安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在丹陽城重新煥發的生機之下,有一絲難掩的臭味。
薛武安說不出這臭味到底是什麽,但隻覺得它越來越近。
四月初三,公子舂忽然在議事殿召集了所有外國特使,薛武安和莫臼也跟在司馬陵的身後進了議事殿。六國的特使每個人都帶著數量不定的助手和侍從,一下子讓整座議事殿無形中變得擁擠起來。
過了片刻,公子舂出現在議事殿上,他笑著向眾人道:“諸君,近來在我王宮中住得可好?”
眾人皆做出了正麵的評價,梁國的王宮是列國曆史最悠久,也是最精美的。徐國的臨稷王宮曾被焚毀過;秦國遷都鹹陽的曆史也並不悠久,不過一百多年;隨都、衛都、薛都都是重建的;幽山國的王都幽城號稱幽上都,也是幾十年前從易水流域遷上去的。
而梁國的曆史足有七百多年,建都丹陽也有將近四百年了。在這四百年中,梁王宮被曆代的國君打造得金碧輝煌,各國特使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卻也隻能在梁王宮的奢華富麗麵前嘖嘖稱奇。
“梁王宮奪天地造化,實在不一般,外臣能居住其中,已是大幸。”歐陽開麵無表情地拱手道,能把奉承話說得這麽淡定的,除了歐陽開之外薛武安還真找不出第二人了。
公子舂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王宮是他一個人建的,“諸君住得開心,也是寡人的福分。不過,今日叫諸君來,其實是想給諸君介紹一個人,這個人也很想住進王宮,隻不過有一點困難,寡人覺得還是給諸君打個招呼好一點。”
說完,他也不等眾位使者反應,便自顧自地拍了拍手,臉上帶著一絲曖昧的笑容。
沒過多久,從殿後慢慢地走來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衣服,戴著一頂華麗的冠冕,腰間挎著一把長達四尺多的寶劍。他非常健壯,看上去幾乎要比薛武安高出一個頭。走近之後,薛武安發現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他身後跟著一個看上去非常瘦弱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是他的副手還是侍從。
看到那人身後的人,公輸起渾身微微一顫,瞳孔不由得緊縮了。
“諸君。”公子舂滿臉笑容地看著眾位使者,“這位是秦國特使,當今的秦國相邦,屈馮。”
屈馮……
薛武安呆在了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皮密新死前,神誌有些不清的時候,他對著薛武安說了很多和屈馮有關的事,也終於解開了不少一直縈繞在薛武安心中的疑團。
這個人……就是屈馮?
而當公子舂報出屈馮的名字之後,徐國特使東武君、衛國特使歐陽開、薛國特使司馬陵的臉色,都同時陰沉了下來。
盧綰和公輸起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盧綰的眼神微微向下,公輸起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盧綰輕輕地伸出胳膊,碰了一下身邊的公輸起。公輸起猛地回過神來,將拳頭鬆開。
公子舂的笑容並沒有因為氣氛的改變而發生變化,依然是那麽油膩,那麽惹人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