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祭典(上)

三月初三,已經是暮春了,這一天,許多受夏朝禮樂影響的邦國都會有踏春的風俗。去年在薛國,薛武安就看到不少晉陽人也在這一天慶祝,隻不過規模比徐國等“禮儀之邦”要小多了。

但是梁國文化不同於中原諸國,在梁國,三月初三是祭祀東皇太一的日子。梁人雖然信仰祝融,每年二月初二都要祭祀之,但是祝融隻能算是梁人的祖先,祭祀祝融也是梁國文化受到中原崇祖文化的影響之後出現的特殊情況。

在梁人最傳統的信仰裏,最尊貴的神明不是他們的祖先,而是至高無上的東皇太一。

東皇太一到底是什麽樣的神,薛武安就從沒搞懂過。以前在墨家時,偶爾聽一些梁人的墨家弟子提起,東皇太一是梁人信仰的所有神靈裏唯一沒有形體的,但卻是所有天地生靈的源頭,諸神之首,祂從不插手人間,也沒有特別明顯的意識,但卻是梁人信仰係統的頂端。

對於這種信仰,薛武安不太能夠理解,他想象不來一個沒有形體甚至沒有意識的神明是如何存在的。

在丹陽城北的祭壇上,穿著紅色禮服的公子舂正在與巫師一起起舞,這是梁國特有的風俗,所有的祭祀活動都必須由國君親自領導。他們的舞步非常狂野,這還是薛武安第一次見識到梁人的巫風。他很早以前就聽到過一個說法,梁國王權是天下列國中最盛的,但並非盛於刑律或禮法,而是盛於神明庇佑。

對於普通的梁人來說,梁王不僅是一個政治上的王,更是神明在凡間的代理人。

在祭壇的下麵,聚集著許多梁國的權貴,其中有不少是兩天前還在和薛武安他們打仗的。但是現在,他們對祭壇上的公子舂都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逾越。就算是令尹吳陽和上柱國嶽暉,在祭祀進行的時候也不敢說一個字。

薛武安不是梁人,雖然也被邀請參加了祭禮,但隻被安排在了外圍。公子舂怕薛武安無聊,便安排了陳離陪他,陳離似乎對這個命令有點不滿。畢竟對於他這個陳氏的現任家主,近距離觀看太一祭是他許多年的願望。

所以雖然陪在薛武安的身邊,但是陳離並不多話,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太一祭上。

薛武安察覺到了陳離的漫不經心,這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他也同樣漫不經心。

與陳離分別這麽久,再見麵的時候,陳離身上的傷已經基本好了,但除此之外,他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那樣喜歡穿奇服,戴高冠,還是在外冷內熱。

這場戰爭改變了那麽多人,卻偏偏沒有改變陳離。

薛武安看著一直探頭看向祭壇的陳離,笑道:“你這麽想看,不如上前去看,不用在這裏陪我。”

“我也想啊。”陳離苦笑一聲,看了一眼薛武安,“可是祭祀已經開始,我現在向裏麵走,是大不敬,要被夷三族的。”

聽到“夷三族”三個字,薛武安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為了不讓陳離察覺到,他連忙笑著岔開話題:“白姝送給你的那把劍還在吧?”

陳離吃了一驚,連忙看向薛武安,有點緊張地道:“你怎麽知道的?”

薛武安看到他的驚訝,不由得一愣,這才意識到陳離想岔了,連忙解釋道:“那是華清院的規矩,我也收到了華清院女劍士的一把。”

聽到這句,陳離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薛武安差點笑出聲來,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差點以為白姝的劍是批量贈送的吧。

陳離不好意思地笑道:“白姝說那把劍和她的配件是子母劍,還說那是……那是定情的信物,所以托我好好保管。我當然把那把劍保管得妥妥當當,每日都要擦拭一遍。”

說這些的時候,陳離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卻又有點羞澀的笑容,薛武安看了心情也不禁好了起來,“是嗎?真好。”

“武安兄,你收到的那一把是誰的?”

薛武安臉上的笑容猛地凝固了。

陳離也注意到了薛武安的反應,不禁一怔,“武安兄?”

“沒什麽……”薛武安連忙打了個哈哈,“是一個華清院的女劍士,名字我就不說了,說出來你也不認識。”

陳離“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不再多問,繼續眺望著祭壇。而薛武安的笑容卻越來越淺,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他差點忘了腰間的這把青虹劍的真實含義。

太一祭結束之後,夏日就越來越近了,公子舂現在已經是毫無爭議的梁王,雖然還沒有舉行即位大典,但是三月初二的時候他已經舉行了先王的葬禮,把梁國先王那已經發臭的棺槨下葬在丹陽城的西陵裏,已經得到了太師、左史、太卜等梁國王室老臣的認可。再加上公子胥和公子雄已死,太子徽更是屍骨無存,除了公子舂之外,梁國也沒有其他更合適的王位繼承人了。

但如果還沒有舉行即位大典,公子舂就仍是公子舂,沒有辦法成為梁王舂。

所以在三月初五,公子舂就向列國派出了使者,並把自己的即位大典定在了四月十五,邀請列國使臣參加。

算起來,即位大典的時間定得還是比較緊的,但是薛武安知道,公子舂這麽做也是迫於無奈。畢竟現在他雖然已經坐在了王座上,但在與朝臣會麵的時候,那些臣子仍然隻會稱呼他為“公子”,而非“王上”。

“諸君,今日寡人要重新填補一些閑散的職位。”

三月初六,公子舂在王宮正殿上會見了一些重臣,其中有令尹吳陽、上柱國嶽暉、南平君、莊夭、唐儕,還有一些薛武安叫不上名字的臣工。

聽到公子舂這樣說,莊夭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眯,唐儕的眼中卻是放出光來。他們兩個人在擁立公子舂的過程中立下的功勞是最大的,自然也對建功之後的封賞更為期待。

令尹吳陽和上柱國嶽暉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後吳陽朗聲道:“公子,不知是有關朝臣的,還是邊臣的?”

“皆有。”公子舂微微一笑,“按理來說,人事調動不應該這麽急,但是現在寡人的即位大典還沒有進行,強敵環伺,我們必須重新組織力量,才能應對外敵。”

吳陽還想說什麽,公子舂直接道:“唐守,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