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三秦合兵

當薛武安在席中坐定的時候,屈班忽然來報秦軍已經退兵十裏。

這個消息如同一點落入幹枯草地的火星,霎時便在草原上燃起了燎原之火。整個大堂的氣氛都變得熱烈起來,眾人原本因緊張而變得僵硬的麵龐現在全部冰釋成微笑和輕鬆。他們紛紛舉杯,向衛軍與隨軍的主將敬酒,以表達他們的謝意。

衛軍的主將馮鳶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雖然沒什麽氣度,但是一雙豹眼看上去卻是十分凶悍。據說他是衛國名將世家之後,勇猛難當。他身邊坐著一個身材矮小,形容猥瑣的將領,便是他的副將,柯文。

而薛軍的主將……

“真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麵啊,小子。”

薛武安的肩膀被一旁的蕭陽拍了拍。

蕭陽大口喝了一樽酒,笑嗬嗬地看了薛武安一眼。

為什麽薛軍的主將會是他呢……

而且他為什麽要坐在自己身邊……

薛武安無語地抿了一口酒,看來今天的厄運還沒有結束。

蕭陽的身另一側還坐著他的兩名副將,這兩個人薛武安是認識的,其中一名便是曾經一箭將他射倒在地的李帛,而另一名則是叫劉宗的,看他的體型,似乎力氣不小。

看蕭陽的臉色,實在看不出他對自己是什麽態度。雖然蕭陽不像蕭夔那樣對自己心懷忌憚,但自己當初壞了他的事,他現在不拔出劍來對著自己已經算是很神奇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的態度有點奇怪啊。”

這年頭怎麽是個人都這麽會察言觀色……

薛武安隻好幹笑一聲,用喝酒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蕭陽笑了笑,用手一勾薛武安脖子,薛武安隻覺得整個身子一歪,手中的酒樽尚搭在嘴邊,被這一勾樽裏的酒便灑出來大半。他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忽然傳來蕭陽的聲音:“你難道覺得那事情是我自己願意嗎,不管怎麽說蕭平畢竟是我的侄子。”

你當初怎麽不這麽說……

薛武安一言不發,事實上他也說不出什麽話來,畢竟他的脖子還被蕭陽勾著,自己的嘴又被酒樽給堵著。

“那件事失敗之後,我也認了,就想在中陽當一輩子的邊防守將。沒想到的是上頭那些人又重新把我舉薦給了王兄,讓我又有重新晉身的機會。”蕭陽笑了笑,把薛武安鬆開,看著他,“我現在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恨意了,相反,我甚至還有點喜歡你。”

這話聽得薛武安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差點打了個哆嗦。蕭陽看到薛武安的反應,險些大笑起來,幸而他止住了,不然恐怕整個宴席上的人都會看過來。

“你可別不信。”蕭陽笑眯眯地看著薛武安,“你和我師出同門,而且有勇有謀,秀外慧中,是個可造之材。”

薛武安用狐疑的眼神看了蕭陽一眼,秀外慧中?這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在罵自己?

“諸位。”

蕭陽還想說點什麽,正席上的隨王忽然發話,便忙安靜了下來。

待整個正堂的人都安靜下來之後,隨王眯著眼睛把眾人掃了一眼,笑道:“諸位,尤其是薛國、衛國、墨家的朋友,寡人在此敬你們一杯。”

馮鳶、柯文、蕭陽、劉宗、李帛、薛武安紛紛舉起酒樽,遙遙一舉。

隨王用一隻袖子遮住臉,然後將酒全部飲下,輕輕地把空酒樽放在案幾上,“諸位,周傲已經退兵,我們該當如何啊?”

“回稟大王。”衛軍主將馮鳶聽到這句話之後最為亢奮,直接道,“周傲手下隻有區區十五萬人,我們三秦加起來卻足有將近二十萬,我想他一定是怕我們合兵堵截,才撤軍逃跑的。為今之計,當是領兵追上周傲,將其打個落花流水,讓暴秦不敢東出!”

馮鳶的聲音頗為粗野,言辭也不是多麽文雅,有一些人已經露出了不滿的表情。隨王卻隻是笑了笑,“馮將軍熱血直言,寡人受教。還有誰讚同馮將軍的嗎?”

“大王。”薛武安向旁邊一看,卻是蕭陽開口了,“我讚同馮將軍的話,周傲撤軍,我們不得不追,否則的話,他那十五萬人可分可合,可南可北,北可與攻打我薛國的蒲伯合兵,南可將秦、隨的邊界拓到上洛一線,打通與秦關的直接聯係。現在我們占人數優勢,隻有真正將這十五萬秦軍擊潰,三秦才可無憂。”

秦關是秦國的國門之關,極其險要,其西便被天下稱為關西。當年秦帝國奔潰之後,西秦便是死守秦關,才為秦帝國留下來一點香火,並依靠秦關不斷反擊六國。但是秦關雖然在秦國手裏,秦關以西百裏的上洛之地卻仍在隨國的控製下,由於上洛的阻攔,秦關要與西秦國內通絡就必須先南至商縣,再西進沿著熊耳山進入秦國腹地,十分不便。因此上洛也一直是秦國想要奪取的一大要地。

坐在對麵的屈銓聽到這話,卻是不住地點頭。

隨王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二位所言,三秦聯軍開關迎敵,出擊周傲。”

屈銓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正要說些什麽,蕭陽卻忽然淡淡地擺了擺手,笑道:“上將軍莫急,尚有一事未了。”

屈銓連忙收起笑容,看著蕭陽,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

蕭陽笑了笑,用手輕輕地扣了扣酒樽的把手,慢悠悠地道:“上將軍熟讀兵書,不會不知道令行禁止的道理吧。”

屈銓臉上的表情卻是一變。

“這支聯軍,有十七萬人,都是三秦的精銳。”蕭陽看著屈銓的眼睛,“不知上將軍打算讓何人為帥統領這支聯軍呢?”

此話一出,大堂上的眾人臉色齊齊一滯。薛武安也是一愣,側過頭去看了一眼蕭陽,見他嘴上雖然笑著,眼中卻是沒有任何笑意。

雖然現在三秦的部隊都集結在了於安附近,但是這足足有十七萬人,如此龐大的數字,如果沒有一名主帥節製的話,在協同作戰中一定會出現溝通不暢的問題,既而導致可怕的後果。

而這名主帥的人選,無非是隨、衛、薛三軍主將當中的某一人,但到底是誰,卻又是一個微妙的問題。

薛武安抬頭看了一眼隨王,隨王眼神閃爍,卻是看不出喜怒來。

“馮將軍是名將世家,其父便是當年名震三秦的馮華。馮華將軍征戰一生,與那周傲也多有交手,馮將軍自幼耳濡目染,想來對付周傲不是什麽問題。”蕭陽卻是笑眯眯地說道。

這話說出來,屈銓和馮鳶都變了臉色,隨王卻隻是笑了笑。

薛武安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推舉馮鳶為主帥,轉念一想,卻也是一種方法。馮鳶和他一樣,都是客將,由馮鳶當主帥,很多蕭陽所擔心的事情也許就可以避免。

蕭陽最擔心的,恐怕還是隨國讓他和馮鳶去送死,以達到削弱這兩個老鄰居的目的吧。薛武安不知道隨王有沒有這個心思,畢竟隻看表情是看不出其內心想法的。

但薛武安再次對自己驚訝了,自己為什麽能夠一眼就能看出蕭陽害怕的是什麽呢?

薛武安看了蕭陽一眼,他剛才說自己是個“可造之材”,也許不全是客套話吧。自己也可以成為像他們一樣老謀深算、滿肚子陰謀詭計的臣工將領嗎?薛武安苦笑了一聲,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可就太慘了一些,朝堂生活哪有江湖遊俠自由自在。

心裏的某一處似乎在隱隱作痛。

“蕭將軍實在太客氣了。”薛武安一抬頭,卻是馮鳶拱手作揖,“但說來慚愧,家父一生當中從來沒有勝過周傲一次,這次我過來的時候也去請教過家父,他也沒什麽好辦法。這個主帥如果讓鳶來做,實在是不能服眾。但是,蕭將軍乃武成君蕭嶽的兄弟,滿門皆是豪傑,當年武成君屢敗周傲,打碎了他的不敗神話,此次主帥當由蕭將軍來做才是。”

這話卻大出薛武安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為這馮鳶隻是一個粗鄙俗人,卻不想剛才這一段話卻應對自如,滴水不漏,實在不像他能說出的話。

馮鳶坐下來之後,略顯緊張地向左邊張望了一眼。薛武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衛國特使歐陽開正坐在馮鳶左邊,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也不知道睜開了沒有。

看來這一席話便是歐陽開教給他的了,這個歐陽開竟然能預料到事態的發展,果然不是一個簡單人物。薛武安正準備再喝兩口酒,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馮將軍實在是太謙虛了。”

抬頭一看,卻是隨王正在向馮鳶敬酒,“寡人幼時有幸見過令尊一眼,當時正是寡人的大兄安西君率領八萬隨軍北上救薛的時候,貴國也派出了第二波援軍,領兵的便是令尊。我是在令尊歸國的時候在邊境上見到令尊的,其神偉英姿,現仍曆曆在目。”

這話說出來,蕭陽臉上卻是一滯。那馮鳶猶豫了一下,正要說些什麽,歐陽開忽然一抬袖子,向隨王一揖,“安西君是三秦的英雄,當年如果不是安西君將三秦團結在一起,三秦隻怕不能存國。隻可惜,當年跟隨馮華將軍回國的隻有隨軍八萬,而沒有安西君。”

現今這個主帥的位置卻是一塊燙手的爐炭,衛國和薛國都不想把這個位置讓給隨國,以免自己吃虧。而隨王卻單刀直入想拆散衛、薛的共同陣線,如果把安西君抬出來的話,安西君對薛國有大恩,現在仍然居住在薛國,蕭陽便不敢說話。遇到這種情況,衛國也不敢獨攬大權,隻得再次把這個位置推回東道主隨國。

但是歐陽開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把隨王頂了回去,暗諷老隨王飭令安西君不得回國。

這樣一來,隨王再也不好用安西君來壓衛、薛,這個位置也便順理成章地被那兩個客將拿下。

薛武安看著隨王,卻不知道他會如何回應。

隨王此時已經收起了笑容,但是臉上卻並沒有慌張或者沮喪的神色,他看著歐陽開,長歎了一聲,沉默了半晌。

然後,他才開口道:“諸位有所不知,當年那個傳遞王父詔旨,把我大兄擋在國境之外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