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突擊(下)
不管怎麽聽,白姝的語氣都顯得有點奇怪。
這時,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劃破了蒼空,南平君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距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
自己還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朝陽呢?
南平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公子,姝兒,你們回後營,敵軍的總攻就要開始了。”
公子舂和白姝微微一怔,然後同時點頭。公子舂向南平君施了一禮,回身走了。白姝也要跟上,似乎想起什麽一樣,回頭看著公子舂,頓了頓,忽道:“三叔,一定要撐住。”
南平君的背影微微一顫。
“這副重擔你已經撐了十幾年了。”白姝的語氣很平淡,似乎是在說著什麽和自己無關的話,“很快就能結束了……很快……”
南平君聽出了白姝口中的“結束”是有兩層含義的。她和公子舂還真是不一樣呢,一個想的是如何延續,另一個想的卻是如何結束。
南平君沒有回頭,隻是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姝兒。”
白姝點頭告退了。
等白姝真正走了之後,南平君才後悔起來,他剛才應該說“對不起”的,一句欠了她十年的話。
他擔心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此時在淮水水麵上,數百艘大舟已經結成了十三道浮橋,除了有兩道浮橋因為操作失誤沒有搭起來之外,其他的浮橋都沒有什麽問題。失敗的那兩道浮橋的船隻本來應該在別的地方登陸的,但是指揮官呂勳卻把它們調到了北岸,並讓那些木舟上的士卒在岸上駐紮。
現在,水麵上隻剩下一艘大舟沒有加入浮橋的陣列,那就是呂勳的座舟。
“可以了嗎?”呂朋仔細觀察著呂勳的神色,顯得有點緊張。
呂勳沉吟了片刻,他內心的那絲不安感仍然在困擾著他,但是現在浮橋已經搭好,他不可能再反悔了。更何況優柔寡斷對於一名將領來說是致命的,他點頭道:“下令,全線總攻!”
旗號一展,所有大舟上的士卒和所有在北岸準備好了的士卒全部行動起來,在這十三道浮橋上邁起了大步。這十三道大舟組成的浮橋就像十三根血管,將淮北和淮南緊緊連接起來,徐軍的行動也因為這十三根“血管”而徹底活了起來。
在南岸,十三艘陷入淺灘淤泥的大舟一齊放下了跳板,成百上千的徐卒從大舟中走了出來,第一批走下來的是盾手,然後是弩手。正如吳蘭猜測的那樣,最前麵的幾隊大舟裏隻裝載了這兩種兵卒。
徐卒動作齊整,步伐統一,都是徐國的常備部隊——技擊士。長久以來,技擊士雖然名聲不比當年隨國的武卒和秦國的銳士,但也算是列國中數得上名號的精兵。
“終於來了……”
當技擊士們排好陣列逐漸推進的時候,中部的吳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盡管對方人數很多,但看著他們攻過來,比自己攻過去要有底氣得多了。
“弓弩手準備!”他高聲喊道。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得到的反饋竟然出奇的少。吳蘭舉目四望,從周圍梁卒的眼神當中看到了危險的信號。
“該死的南平君。”吳蘭輕歎一聲,低語道。
南平君和薛武安在下達撤退命令的時候都沒有預料到的是,梁軍積攢了多日的怒氣與怨氣經過這一撤之後就完全泄底了。在南平君發表了那樣慷慨的演說之後,沒過多久又發布了撤退命令,這對士氣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在這種情況下,吳蘭隻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才能重新振發士氣。
所以當徐軍先頭部隊,三千餘技擊士駕著盾牌接近梁軍的中部戰線時,吳蘭衝在了梁軍的最前麵。
他拔出腰間的長劍,向天一指,高聲叫道:“弟兄們,今日就讓我和你們同生死,共患難!”
在這種情況下,這種宣言比略顯大而空的保土衛國更加有煽動性。吳蘭第一個衝出了梁軍的工事,狠狠地撞在一名徐卒的盾牌上,幾乎將他撞倒,吳蘭用劍捅穿了那名徐卒的肋骨,濺出來的血染紅了吳蘭的臉。
西路的鍾離旺,東路的皮密新在察覺到徐軍打算主攻中路之後,馬上進行了變陣,他們主動躍出了工事,開始向徐軍的後方包抄,如果能夠在徐軍後援還沒有抵達的情況下殲滅這支三千人的技擊士,對徐軍的士氣一定有極大的打擊。
久經沙場,甚至曾經大敗梁軍的皮密新知道,一場大戰的第一戰是至關重要的,如果沒能在第一戰就挫敵銳氣的話,就會越來越舉步維艱。
中路的吳蘭也因為這個原因成為了至關重要的一環,如果他沒能守住陣地,整個梁軍陣線就有完全崩潰的危險。
兵器相交的聲音在周圍響徹不絕,吳蘭在混戰中很快就失去了方位感,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來這裏作甚。他唯一剩下的本能就是揮動手中的劍,把劍身刺進一個又一個徐卒的身體裏,帶出更多的鮮血。
“為什麽後援的速度這麽緩慢?”
雖然隔得甚遠,但是呂勳仍能將戰場上的情形看個八九不離十。但是呂朋的回答並不能讓他滿意。
“將軍,你也知道,浮橋雖然搭成了,但畢竟不太穩固。”呂朋緩聲道,“有可能是將士們在行軍的時候怕掉進水裏,所以走得緩了些……”
“胡鬧!”呂勳蹙眉罵道,“這幫混蛋,難道不知道總攻已經開始?用旗號發令,讓他們加速行軍,盡快登陸!”
這時,呂勳的眼神猛地一變,他伸出脖子向遠方望去,看了好久,終於才意識到自己擔心的事終於成為了事實。
一襲滾滾的煙塵在南岸長長地揚了起來,就像是一杆高高的大旗。這在戰場上無疑是巨大的凶兆,因為這意味著騎軍的到來。
雖然隻有一千騎軍,但是在一開始,他們就是呂勳格外關注的對象。而他們也沒讓呂勳失望,出擊的時機恰到好處。
而在南岸艱難抵禦技擊士進攻的吳蘭和即將與技擊士交手的皮密新眼中,這些煙塵無疑是最好的吉兆。騎軍是從東邊來的,皮密新回頭看的時候,他們已經結成了錐形陣,很快就可以隔斷那三千技擊士與援軍之間的聯係。
但是不知道為何,皮密新總覺得騎馬衝在最前麵的那名騎士看上去有點眼熟。
騎軍的馬蹄聲顫動著大地,從皮密新身旁迅速掠過。這時皮密新才知曉到自己這種熟悉感的原因——帶頭的那位騎士,正是早上還在與自己閑談的薛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