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噩夢(上)
剛剛上路,薛武安就感覺到了公子舂身上散發出的焦慮。
對此,薛武安完全可以理解,但另一方麵他又擔心這會不會影響公子舂的決斷力。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公子舂雖然處於極度的焦慮之中,但是在思考問題的時候依舊能夠保持冷靜。
“陳郡郡守莊夭的父親在莊烜在丹陽城為質,現在丹陽城打成那個樣子,莊夭一定非常擔心其父的安危。如果能夠將莊烜營救出丹陽城,我們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薛武安將此事托付給劉淇,讓劉淇通過和農家聯絡來做成此事。但是在三天之後,劉淇接到了一封飛鴿傳書,由附近的農家駐留弟子送來,說莊夭之父莊烜在丹陽爆發的一場大戰中已經身亡。
這個消息可謂是讓薛武安和百裏舂又驚又喜,如果莊烜真的因此而死,那將莊夭勸服的可能就會大很多。
但是薛武安注意到,劉淇在讀飛鴿傳書時,眉頭一直緊皺著,想對薛武安說些什麽,卻又止住了話頭。把帛書揉成了一團,塞進了懷中。
但是百裏舂內心的焦慮還是沒有完全消除。
在晉陽城做了十幾年質子,見慣了人情冷暖的他,幾乎要在完全黑暗的死寂中度過這一生。但是在十年前,陳離來到晉陽之後,百裏舂很快就被這個年輕人的固執和熱情打動了。從零開始,他和陳離一起苦心經營,終於賺得了這個此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機會。
但這個機會就像風中的殘燭一樣微弱,剛開始的時候,百裏舂還有三秦的十萬大軍做後盾,轉眼就走了大半。後來又通過白姝攀上了南平君這個得力助手,卻又被徐國南下給攪亂。
無奈之下,他向薛武安提出這個提議,薛武安舉一反三,還要拉著他去陳邑見莊夭,一並說服他。如果能夠得到陳郡和淮壽郡兩股勢力的支持,那在王位爭奪中,百裏舂的勝算便相當大。
可是,什麽樣的條件才能讓徐國心動呢?
百裏舂腦海裏不斷回想著公輸起在臨走前的那一夜與他的談話,在那場談話中公輸起談了很多,但就是沒有談到如今這種狀況。
但是在如何應對徐國上,公輸起卻給出了他自己的看法。百裏舂細細盤算了一下,似乎也隻有那個條件才能讓徐國退兵了。
為了王位,這些東西是可以舍棄的。畢竟如果自己當不上梁王,自己和陳離就什麽都沒了,連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大問題。
更不用說白姝、薛武安、南平君這些幫助自己的人。他們與自己也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就算是為了他們,自己也得讓心腸硬起來。
百裏舂用這種方法成功說服了自己。
而同行四人中的唯一的女性白姝,在一路上卻幾乎一言不發。有時候薛武安想對她說點什麽,她也隻是淡淡地回應一兩句。
有一天晚上,薛武安紮好了簡單的營帳,他一般都會紮兩個營帳,三個男子睡一個,白姝自己睡一個。
當他去叫白姝睡覺時,忽然發現白姝已經不在篝火旁了。
薛武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去找一找她,劉淇和公子舂都去睡了。劉淇不僅是南嶺雲雁渡的行家,四時劍法的春夏秋冬四流他也已全部習會,在農家已然是年輕弟子的教頭——這也是為何去年正月時農家對薛武安發難,與莫臼對抗的農家弟子會稱呼劉淇“劉先生”的原因。
四時劍法變化多端,瑰麗絕倫,就算是現在重新學了一遍絕誌劍的薛武安,也沒有把握能夠克製。有劉淇在一旁護衛,就算黑鐵亭前來,劉淇也可以應對。更不用說為了保護他這個稻主,整個稻堂的精英弟子幾乎傾巢而出,在這幾天中,薛武安始終能隱隱地感覺到附近有使用南嶺雲雁渡的痕跡。黑鐵亭想在隨境內和農家稻堂起正麵衝突,隻怕還太誇張了些。
經過幾日的趕路,他們已經到了隨國南境國界的中間地帶,再走兩天,就能到隨國南境最大的要塞西華了。西華的對麵便是梁境,陳邑就在西華東南三十裏的位置,可謂是近在咫尺。
但為了躲避黑鐵亭的追蹤,晚上的時候他們總是會偏離官道。到一些野地裏紮營,今天也不例外。這附近全都是稀疏的大樹,大多的枝丫上都已沒了葉子。冷風一吹,隻讓人發顫,連個躲風的地方都沒有。
雖然按照曆法,春已經到了。但天氣依舊沒有轉暖,時不時還會下一點雪。薛武安在林中走了幾步,叫了兩聲“白姝”,卻不見有人回答,心中不由得焦急起來。
“白姝?你沒事吧?”
過了一會兒,忽然有一個女聲響起,“我在這兒。”
薛武安連忙向那個方向看去,一個纖弱的身影漸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正是白姝。她的麵色被篝火微弱的光照得發白,她的大眼睛中反射出晶瑩的光芒,薛武安知道那是淚。
“怎……怎麽了?”薛武安很怕女孩哭,小時候和喬蘇一起玩鬧時,喬蘇經常用這一招對付自己。隻不過後來喬蘇慢慢長大,性子也堅毅起來,哭得倒比自己還少。除了於安城內一次為自己,一次為屈銓的哭泣之外,薛武安再想不出十二歲之後的喬蘇什麽時候再哭過了。
白姝輕輕地咬了咬下唇,笑著擺手道:“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很難受。”
“如果有什麽煩心的事可以跟我說說。”薛武安看著白姝,輕聲道,忽然不知道為什麽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是因為陳離嗎?”
說出這句話之後,薛武安馬上就後悔了。這句話中的試探意味太濃,很容易讓白姝會錯意,正要解釋兩句,忽聽白姝道:“你還記得兩年前的薛國嗎?”
薛武安一愣。
過了一會兒,他點頭道:“記得。”
“那時候你、公子平、主事三個人一起前往北成邑向北成君求助。現在呢,成了你、公子舂和我,是不是覺得有點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