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秘密(上)
十月十二,薛武安終於趕到了前線。
令他吃驚的是,在從洛陽到梁國邊境的過程當中,莫臼竟然主動與他搭話了,也時不時地開一些玩笑。雖然關係還是沒有恢複到以前,但至少兩人之間的嫌隙已經開始彌補。
但是薛武安很清楚,如果想真正彌合他和莫臼的關係,唯一的辦法就是做莫臼的主人。就像楊益那一日說的那樣,莫臼真正想要的隻是當一個工具而已。
“如果你不能然他在這方麵得到滿足的話,他很有可能會離開你。”在那晚談話的末尾,楊益說道,“公子當初對他有再造之恩,但也因此事數次和公子鬧矛盾。最後還是公子妥協,讓他時不時地執行一些危險的任務。”
“安西君都拗不過他?”薛武安一愣,從莫臼的言談中他無時不刻都能感覺到莫臼對安西君的崇敬,卻沒想到他們兩人之間也是有矛盾的。
“臨濟之戰,我和莫臼都可以領兵鎮守於安,與公子主力互成犄角。”楊益歎了口氣,輕聲道,“但是公子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而非莫臼。公子很早之前就跟我說過,莫臼經過那次決死突襲之後,總有一種自決的傾向,他不敢委托給莫臼太重大的軍事任務。”
薛武安愣住了,如果莫臼聽到這些話會作何感想呢?他和莫臼相處了這麽久,從沒在莫臼的身上看到過任何“自決”的傾向,但安西君和莫臼畢竟相處了十幾年,他的觀點總是要更可靠些的。
“公子托付給莫臼的那些極富冒險性的任務也許可以滿足莫臼,但也有可能不行。”楊益皺眉道,“我和他相識十幾年,但從來都不了解他。你不是公子,你對莫臼也沒有再造之恩,他對你不需要負責任。如果你仍要把莫臼當作你的好友,不讓他受傷害的話,他遲早會和你決裂的。我沒有開玩笑。”
薛武安相信楊益沒有開玩笑,因為這種趨勢已經越來越明顯。
在這幾日的晚上,薛武安在入睡之前總會想起莫臼在自己脫離墨家之後對自己笑著說的話:“從沒見過你這種人,對拋棄過往的生活方式竟沒有一絲猶豫。”
現在想起來,莫臼的意思無疑是指他自己很難拋棄以往的生活。
但是這種生活方式竟然會有人選擇嗎?竟然會有人主動選擇毀滅?薛武安完全無法理解這種心理,他是個自由人,他雖然為這個身份感到焦慮,但同時也因此自豪。
可不管自己多麽努力,莫臼卻不願意當一個像自己一樣的自由人。他想過被人控製的、被人統率的、沒有獨立思考能力、依附於其他人的生活。
在即將入睡的時候,薛武安打了個寒顫。
不知是哪一夜的夢裏,他夢到了聚集在質子府前,叫囂著要公子良和公主華出來、要殺光秦狗的那些晉陽人。他們也是不自由的,他們甚至樂在其中。
抵達方城後,薛武安並沒有被莫臼和方城轉移注意力,他幾乎陷入了這種死循環的思考當中無法掙脫。
但是鍾華讓他完全跳了出來。
一年不見,鍾華變得更加瘦削了,雖然他還是那副要死不死的表情,但是深陷的眼窩和黝黑的皮膚無疑顯露出他這一年的確過得不怎麽好。
十月十二的晚上,鍾華前來偷偷地拜訪薛武安。當時薛武安和莫臼正在飲酒,酒是魚慶衍拿來的衛酒,兩個人都沒怎麽喝過衛酒,喝得非常起勁,但是酒味全聚集在了嘴裏,根本扣不開他們兩個人緊閉的心門。
鍾華來的正是時候,因為不管是薛武安還是莫臼,都已經對這種酒失去了興趣。
“鍾將軍。”薛武安看到鍾華進來,正要起身,鍾華連忙皺著眉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迅速拉上帳簾,快步走過來。
薛武安和莫臼對視一眼,也連忙站起來,有點驚訝地看著鍾華。
從鍾華的表現來看,他的處境比楊益說的還要糟糕。
“好久不見,鍾將軍。”薛武安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自己就越不能慌,否則可能誰都幫不了。他沉著氣對鍾華拱手行禮,鍾華那慌亂的眼神也因為薛武安的淡然而消散了。
“的確很久了。”鍾華拱手回禮道,“安西君葬禮上的一別,雖仍在目,卻又恍若隔世。”
鍾華是一個布衣出身的將領,本是不喜歡說這種套話的,但薛武安心頭雪亮,知道這話是說給那些可能存在的監視者聽的。
他迅速給莫臼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出帳查探一下四周。雖然莫臼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對追蹤之術卻也頗有研究,武功又高,讓他來查探四周有無監視者最是妥當。
莫臼點點頭,走出帳門,薛武安則安頓鍾華坐下,一言不發地等待著。過了一刻,莫臼走進來,低聲道:“有一個薛卒鬼鬼祟祟的,被我嚇跑了,應該沒事。就算有江湖高手埋伏著,他們也沒辦法偷聽到我們說話。”
“帳頂呢?”薛武安還是有點不放心,問道。上次屋頂趴著一個農家弟子,偷聽走了他們商議的要事,最後還全身而退,這件事始終讓他難以釋懷。
“看過了,沒有。再說了,就算是南嶺雲雁渡,也沒辦法像飛絮一樣掛在帳頂。”
薛武安點點頭,這才安心了一些,忙對鍾華道:“鍾將軍,無事。”
鍾華看著薛武安,那張仿佛死了爹娘一般的臉忽然浮現起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誰能想到,僅僅一年的時間,你竟然已經脫胎換骨,成了這般模樣。”
薛武安臉上一紅,苦笑道:“我自己也沒有想到。”
鍾華收起笑容,問道:“楊益有沒有告訴你詳情?”
薛武安蹙眉道:“他隻是說了你向我求助,具體沒說。但我想必然和安西君有關。”
“不錯。”鍾華點頭道,“那你願意幫我嗎?”
薛武安毫不遲疑地一點頭,“願意。”這個答案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自然沒有任何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