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晉陽之春(上)
一月十三,薛武安接到消息,在北成之戰中身受重傷的大將軍蕭陽回到了晉陽。
接到這個消息,薛武安沒有遲疑,立即和莫臼一起前往晉陽城郊,迎接蕭陽。
蕭陽在朝中幾乎沒有任何勢力,願意前來迎接他的人也幾乎沒有。唯一願意的蕭弭、蕭仁愷等人也政務纏身,無暇來此。薛武安和莫臼四下看了兩眼,都覺得有點悲涼。
不過很快,蕭陽的隊伍都開了過來,薛武安和莫臼騎著馬迎上前,卻發現為首的是一輛很大的馬車,而蕭陽這種武將,從來都是不喜歡坐馬車的。
薛武安已經可以想象,他的傷到底有多重了。
“大將軍!”薛武安滾下馬來,在車駕的前麵拱手行禮。
見薛武安站在車駕前,駕車的那人連忙停下車,整個隊伍也隨之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從馬車內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是……是武安嗎?”
“大將軍,是武安!”聽到這個聲音,薛武安幾乎都要哭出聲來,叫道。
盡管曾今也和蕭陽敵對過,但在那時,蕭陽也不曾要害自己的性命。後來於安之戰、臨濟之戰,蕭陽和自己成為了親密的戰友關係。現在聽到曾經那個笑聲如同洪鍾一樣明亮的蕭陽竟變成這樣,如何能不讓他傷心?
薛武安不是一個善於交友的人,但在內心他是非常珍惜朋友的。在他心裏,蕭陽無疑就是他的生死之交,盡管蕭陽的年齡都可以做自己的父祖了。
“武安,怎麽這副腔調。”馬車的窗簾被掀開,探出一個頭來,盡管沒什麽生氣,但那肯定就是蕭陽,“你難道覺得我會死在你麵前嗎?”
“武安不敢!”看到蕭陽的麵色,更是讓薛武安心頭難過,不過見他還能打趣說笑,薛武安卻也放心了一點。
“你莫要擔心。”看著薛武安的表情,蕭陽不禁苦笑一聲,“我的確身受重傷,不過還不至於死在這裏。”
薛武安鬆了一口氣,道:“大將軍,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隻聽說西河防線被攻破,北成要塞險些失守,怎麽你也受了重傷?”
“說來話長。”蕭陽輕輕一笑,“剛開始的時候被周傲那老賊算計了,胸口中了一箭。我的心肺本來就不是很好,就成了現在這樣了。”說罷,一口氣沒接上來,蕭陽又咳嗽了好幾聲。
“如果安心靜養的話,應該不會有大礙的。”莫臼在一旁道,他對於傷病的了解比薛武安要深。
莫臼的話吸引了蕭陽的注意,他看著莫臼,笑道:“這不是安西君門下的莫臼嗎?早就聽說你跟隨了薛武安,我還以為是以訛傳訛。”
莫臼卻是沒有想到蕭陽對自己竟然還有印象,忙苦笑著拱手道:“大將軍言重了。”
蕭陽看著薛武安和莫臼,忽然覺得百感交集,喟然長歎一聲,隨即笑道:“我先回府,你們隨時都能來找我。”
雖然這句話是好意,但是聽在薛武安的耳中,卻仍覺得有點悲涼。蕭陽的這話有意無意地指出了一個事實:就算他這個薛國大將軍回到了晉陽,薛王也是不會讓他參政的。
但是在這裏,薛武安實在是不敢點破這一層,隻好也盡力對蕭陽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再度拱手行禮,牽著馬讓開道路。
蕭陽把頭縮回車中,車駕和數十號衛士再度緩緩地開動,向晉陽城而去。雖然看不到蕭陽的臉,但是車駕過去好久了,薛武安還是能夠聽到蕭陽的咳嗽聲。
薛武安從蕭陽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暮氣,但是這種暮氣和安西君曾經的暮氣、北成君自哂的“暮氣”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種更加超脫的悲愴。
現在的薛武安當然不知道,蕭陽在北成之戰中一心求死卻沒有成功之事。他隻是憑借著直覺,對蕭陽的健康報以擔憂。
人的健康和人的心理是密切相關的,雖然薛武安不是醫家,但也知道這個道理。
蕭陽回到了晉陽,北成君卻留在了北成要塞。這兩個兄弟用如此詭異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他們理想中的狀態。隻可惜,一切都已經變了,就連他們的心也是。
周傲遭受了北成君、楊益的雙重打擊之後,率師回邦。卻沒有遭受到來自鹹陽的斥責。原因很簡單,這次破薛不成,完全是因為邦交局麵大壞,就算周傲此戰不敗,等待徐、隨之軍來救,他也沒法不敗。
進入一月之後,徐、隨、衛退出連橫的消息不脛而走,薛國終於安然挺過了這次大危機。但為了麻痹秦國,新的合縱之盟並沒有昭告天下,甚至也沒有進行任何正式的立盟儀式。整場“合縱”,都隻是四國之間特使口頭上的協約。
但秦國方麵,已經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妙的勢頭。
一月十四,蕭陽回國的次日,司馬陵也回到了晉陽。
從丹陽到晉陽的漫長旅途,已經磨滅了司馬陵的所有氣力,但是他的頭腦依舊清醒。他已經聽說了公輸起合縱產生的威力,雖然他對此感到十分驚詫,但另一方麵,這又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公輸起是一個從不循規蹈矩的人,現在卻也成為了一個比較“正常”的捭闔策士。不論如何,這總是一件好事,這有助於司馬陵看穿他。
而當他回到太子府之後,見到了喜笑顏開的張任和愁眉苦臉的伍健,他的心情便更加順暢了。
“榖主去哪了?”這時候,司馬陵性格當中一直被壓抑的幽默感被激發了出來,他走到伍健的麵前,故意問道。
伍健聽到這句話,整張臉險些都要炸開了。他盯著司馬陵,盯了很久,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苦笑道:“司馬子,你厲害……你厲害……”
司馬陵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這是他平時不願意顯露出的另一麵。他深深地點了點頭,仿佛做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但是司馬陵知道,自己的確有一件大事要做。
現在相邦公輸起出使幽山國,原相邦北成君又在重修北成要塞,國政暫時由太子代理。司馬陵迅速找到了太子,與之協商了許久,才最終確定了在薛王麵前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