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六穀成眾(下)

而麻堂並沒有設在梁國本土,而是設在了衛國。和麥堂一起主管梁國之外諸國之上的農家事務,在除去梁國之外的列國遊走,遇到的農家弟子多半便是這兩堂。

“不妨事不妨事。”薛武安回想著自己以前見到過農家弟子,不由得對現在他們的恭敬甚是不習慣,“你們這次來晉陽,所為何事啊?”

一旁的莫臼皺了皺眉頭,搖頭歎氣。

果然,張任麵露難色地道:“假巨子,這是我派內務,雖然在下十分崇拜假巨子,但是這種事情……還是不可透露的。”

薛武安頓時覺得自己傻,自己畢竟是以墨家弟子的身份在和他們說話,怎麽還問這種蠢問題,隻好笑道:“武安知道了,實在對不住,武安剛才問得實在不該。”

“豈敢豈敢。”張任忙拱手道,“假巨子……我等這會兒還要去複命,來日我必登門拜訪,到時再敘。”

薛武安拱手道:“多謝。”

張任把黑布蒙上,吹了一聲口哨,幾十名黑衣人同時拔地而起,躍出了薛武安府邸的牆門,身形如雁,幾乎沒有發出多大聲響。

很快,庭院內就走得一個不剩。整個庭院空空****,隻有雪還在繼續下著。

“沒想到你才十九歲,就已經在江湖上有了這麽大的名聲。”

薛武安正在出神,忽然聽到一旁的莫臼笑道。

薛武安苦笑一聲,歎道:“你雖然武功高,但畢竟不是江湖人士。江湖中人成名,大都是在這個年紀。再往上的話,尤其過了二十五歲,人的反應與力量都會下降,不複當年勇。江湖啊,畢竟是一個靠身體和性命吃飯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莫臼不禁一愣,歎道:“和軍隊倒有相似之處。”

“不過……”薛武安看著空****的庭院,皺眉道,“你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可怕程度,要知道,農家從來不像墨家那般集體出擊,這次竟然出動了這麽多高手……晉陽……他們來晉陽作甚呢?……”

薛武安苦思冥想半晌,還是無法得知到底農家要做什麽。

隻不過,一個熟悉的人閃過薛武安的心頭,那就是在自己的麵前慘死的高登。盡管不是一個典型的農家弟子,但是他的確從農家學到了四時劍法。

晉陽……晉陽……

薛武安長歎一聲,拍了拍莫臼的肩膀,“看來這個晉陽,注定是不會平靜的。”

而剛剛遠去的張任,此刻也是心潮澎湃,難以自已。他雖然是農家弟子,但是血氣方剛,對於墨家發動墨守以一己之力對抗邦國軍隊的做法非常憧憬,無奈農家保守,從來不參與邦國大事。

但是新的榖主卻不一樣,很不一樣。張任這幾年能明顯地感覺到農家上下正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聽榖主說,這種變化也是因為墨家的影響而產生的。

農家立派兩百餘年,既不像墨家那般弟子滿天下,世人以“墨俠”稱之;又不像法、道那般流行於文人貴族之中,朝野廟堂之上;更沒有儒家那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燦燦風骨。四十八年前,如果秦帝國沒有崩潰,六國必然已經滅亡,農家將會消失在曆史當中,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這是張任最怕的事情,也是榖主怕的。

所幸的是,農家現在已經改變了。

“到了!”張任看著前方出現的一個宅子,不禁叫道,“跟我走!”

說完,幾個起落,張任便從側麵繞進了那宅中,再度幾個起落,已經落在了院裏。他身後的眾弟子也排成一線,幾乎無聲地跟隨張任落在了院中,在張任的身後站好,等待指令。

“農家麻主張任,見過假榖主!”

張任向麵前的一扇門拱手叫道。

過了半晌,門輕輕地打開,一個人出現在張任和這些農家弟子的麵前,這個人看上去很年輕,穿著一身繁複到誇張的朝服,雙手背在身後。

這個人是司馬陵。

見到司馬陵,張任和一眾農家弟子倒是愣了愣。張任向司馬陵拱手道:“這位就是假榖主信中所說的司馬子吧。”

“正是在下。”司馬陵笑道。

“這次在下帶領四十八名派中精英來向假榖主複命。”張任的語氣變得恭敬許多,“這四十八名弟子與在下,日後便聽從司馬子的調遣。”

“多謝。”司馬陵笑道,笑容中沒有任何特殊的情感。

“司馬子……”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知為何,張任竟是感覺有點脊背發涼,“不知……假榖主現在何處?”

“你們假榖主去找一個人了。”司馬陵似乎預料到張任會問這種問題,笑道,“放心,大概再過一個時辰他就回來了。”

“好的。”張任放下手,但還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不知……假榖主他去哪裏了?”

司馬陵淡淡地一笑,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擺了擺寬大的袖子,輕輕地走進庭院內,不緊不慢地走了兩圈。

張任看著這個年輕的文士在自己的麵前走來走去,心中的那股寒意越來越濃。他有點奇怪,假榖主為什麽一定要和這種人合作呢?

“你們假榖主……”司馬陵忽然站定,笑道,“他去尋找真相了。”

“真相?”張任聽得一頭霧水,奇道。

“你知道你們假榖主的身世嗎?”司馬陵回頭看著張任,問道。

張任不解道:“身世?假榖主的父親也是農家中人,難道其中還有什麽隱情嗎?”

“原來你不知情。”司馬陵笑道,回身走到門前,“那你還是不要問了。有些事,不知道好一點……”

說到後麵,司馬陵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同一時間,在薛王宮內的監牢中,一個人來到了那個防守最嚴密的牢房前。牢房用幾十年的老圓木封死,還用銅鏈鎖了三道鎖。牢房附近並沒有其他牢房,兩個出口都有非常嚴密的守衛。

可以說,牢獄中的人想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牢獄外的人想來到裏麵,如果沒有門路的話,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個牢房已經兩個多月沒有人來探訪了。牢房中的人也不再指望能有什麽人來探訪自己,他已經放棄了一切希望。

但是此時,竟然有一個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人,看上去平平無奇,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

他的名字叫伍健,是墨家尚同院的掌事。

伍健看著自己眼前的罪人,看著他蒼老的麵龐和遲鈍的動作,似乎能從其中看出一點自己父親的影子。但是他失敗了。

罪人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伍健。

伍健雙手作揖,向前一拱,整個身子躬了下來,行了一個大禮。

“初次見麵,文信君。”

伍健用眼睛看著牢房裏的那人。

“我是柳發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