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彈劾(下)

薛王滿意地點點頭,他需要朝中的新鮮血液不斷湧入,那些老臣們早就站好了隊,搞得他這幾年他執政越發不順手。有薛武安、莫臼、蕭弭這些年輕且沒有什麽立場的新人正好是自己提拔的對象。

雖然已經年老,但是薛王仍不願成為一個空頭君王。

薛武安正要退回班列,忽然從右班中走出一個人,薛武安抬頭一看,卻是那個神秘的呂肆。

“王上,臣有一事稟報。”

“哦?呂卿,快說吧。”薛王有點奇怪地看著呂肆,笑道。

“我王,這位薛武安將軍,英勇無匹,堪稱少年英雄。”說完之後,呂肆忽然看向了薛武安,薛武安本來已經打算退回班列,感受到呂肆的目光,隻好又站了過去。

“呂卿過獎了。”薛武安有點不安地一拱手。

呂肆在朝堂上如此誇讚自己,卻是為了什麽?

“薛武安將軍忠心於寡人,而且武力、智計皆是上乘,日後必將成為邦中柱石。”薛王笑眯眯地道,“呂卿,你們一文一武,日後還得多多走動才是啊。”

“那是自然。”呂肆微微一笑,兩撇小胡子顫了顫,“不過我王,臣聽到了一個較為可怕的說法,不知該不該講給我王。”

薛王的臉色卻忽然變了。

而薛武安也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隻不過呂肆就在他身邊,實在不敢質問,隻好沉默以對。

過了一會兒,薛王道:“呂卿請講吧。”

“謝我王。”呂肆輕輕一拱手,“我王,臣與梁國駐我國使者陳離關係不錯,其弟陳殊在我軍中為軍主,也是我介紹進去的。大軍還邦之後,陳殊先行回到了駐地,在例休的時候與我喝了一頓酒,提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陳殊?薛武安一愣,想起那個梁國三戶出身的年輕將領,薛武安卻是有點茫然。呂肆為什麽要提到陳殊?

“陳都尉當然也提到了薛將軍的英勇和果斷。”呂肆輕笑道,“不過他也提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在受命增援陽城的時候,經過唐城時,你們收到了一封軍情報告,說蕭弭已經敗軍被擒,是不是?”

薛武安一愣,如果呂肆不說此事,他幾乎都要忘記了那封假軍報了,當即道:“不錯,的確如此,當時我惴惴不安,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封報告,最後還是決定遵循將令,前往陽城。”

“那為什麽……”呂肆冷笑一聲,“你沒有把這封信送到主將手上呢?”

薛王的眉頭微微一蹙。

“王上。”薛武安注意到了薛王的表情變化,忙道,“當時情況緊急,不由得我多想,隻好繼續奉行主將的軍令,增援陽城。而且那封書信多有疑點,我就交給唐城令,讓他別發。”

薛王點點頭,“也算是情理之中。”

“沒錯,對於當時的情況來說,這的確無可厚非。”呂肆輕輕地摸了摸胡子,“不過,我想問問,薛將軍你自己發的報告又是如何呢?”

“我自己的報告?”薛武安一愣,正要說話,隻聽呂肆又道:“我王,薛武安部在途徑山區的時候,遇到幽軍的陷陣士和山地部隊正在向唐城以及飛虎澗進軍,而薛武安卻向蕭築將軍發了一封無事的軍報!”

“你說什麽!”薛武安、蕭弭和蕭築同時驚呼出聲。

而王座上的薛王,眼神終於陰鬱了下去。

薛武安嚇得渾身都是冷汗,出了唐城之後,他總共給蕭築發了兩份軍報,一封是在接到那個突圍報信的親兵之後發的,寫在竹簡上,寫明了自己的情況,沒什麽大事。第二封寫在絹帛上,是在遭遇了鐵軍之後寫的,是為了警告蕭築小心幽軍的山地軍隊。

“王上,我當時發了軍報的!”薛武安實在沒想到自己的第二封軍報竟然會丟失,忙叫道,“陳殊都尉和莫臼裨將軍都可以為我作證。”

薛王聽聞,正要說些什麽,呂肆卻又開口了:

“薛將軍,莫臼裨將軍是你的親信,自然會替你說話,至於陳殊都尉,他隻知道你將一封軍報交給他讓他發出,但那封分明是在遇到幽軍之前的事情。”

薛武安一愣,細細一想,在救下那個親兵之後,他的確是把信交給了陳殊。但是第二封軍報卻沒有直接交給陳殊,而是交給了……

聞川鼓。

這時候,薛武安已經隱隱察覺到了這個圈套真正的用意。聞川鼓陷害了自己,或者他沒有將裝有書信的竹筒交給陳殊,卻沒有向自己報告。

可是,呂肆是怎麽知道的?聞川鼓又為何要陷害自己?

“遭遇幽軍鐵騎和山地部隊這麽重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向主將匯報。”呂肆看著薛武安,冷冷一笑,“薛武安,你到底是何居心?”

蕭築本就不知還有山地部隊一事,此時想起來,更是可疑,不禁指著薛武安,氣得直哆嗦,“薛武安,你……”

糟了!

薛武安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完全處於被動,正要出言反擊,卻聽呂肆再次道:“我王,薛武安用心險惡,在察覺到幽軍鐵騎與山地部隊正在向唐城進軍之後,故意不發軍報,繼續趕往陽城。這是意欲致主將蕭築於死地,好搏他自己的功名!”

此言一出,已經是朝堂大嘩。文官班列中的司馬陵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北成君的背影,北成君也正好回頭看了他一眼。

本來站著閉目養神的宣平君公孫銓,此時竟也睜開了眼睛。

而廣平君蕭仁愷輕輕地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薛武安,不知在想什麽。

蕭平大吃一驚,有心相救,但是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正要出列為薛武安辯護,忽然被人一拉,蕭平回頭看去,卻是國尉上官何。

上官何輕輕地向蕭平搖了搖頭。

薛武安此時的腦中一片紛亂,拋棄主將不救,也是自己當時做出的抉擇。本來最擔心的是蕭築的態度,但是與蕭築見麵之後卻發現蕭築對自己十分友好,當時也沒多想。現在想起來,蕭築竟是從始至終,都不知道薛武安的一萬人在前往陽城的路上遇到了幽山國的山地部隊!

上次在中帳中,薛武安正要說及此事,被蕭弭岔開了話題,竟是沒說下去。現在想起來,薛武安後悔得要死,如果當時把此事說明,也不至於如此。

當然,真正打消了他顧慮的,是當時蕭築說薛武安發過去的軍報蕭築都保存著。薛武安聽聞之後,便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遭遇鐵軍之後的那封軍報必然也在其中,隻不過蕭築有可能看得不仔細而已。

可如果連陳殊都沒有收到過那第二封軍報,那自己可就真的完了!

自己打了勝仗,原本是件好事。但是現在被呂肆這樣一說,顯得自己竟然是用蕭築的性命來博取自己的功名。薛王雖然喜歡自己,但如果信了呂肆的說辭,便會意識到自己濫用了他的信任,在戰場上陷害同僚,隻圖私利,毫無公心。沒有哪個王會對這樣的將領放心的。

就算不治罪,自己日後恐怕就再也上不了戰場了!

“薛將軍。”

薛武安抬起頭,看到了薛王毫無表情的麵孔。

“你最好解釋一下。”

“王……王上!”薛武安險些被自己的 一口氣嗆住,咳嗽了兩聲,忙道,“王上,臣當時的確是發了兩封軍報的,一封為竹簡,一封為帛書。帛書放在竹筒當中,裏麵寫明了幽軍鐵騎與山地部隊的詳細情況與臣對此事的推想,建議蕭築將軍不要冒進,尤其注意飛虎澗。但是……當時臣找不到陳殊都尉,便把軍報交給了中軍旗卒聞川鼓,讓他把竹筒交給蕭築將軍。王上明察啊!”

眾人見他牽扯到一個小小的中軍旗卒,皆覺不以為然,定是罪行暴露之後隨意攀扯。薛武安見薛王不以為然的樣子,知道這個理由也沒有辦法說服薛王,一時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就在這時,一人忽然從文官班列當中站出來,對薛王行了一禮,叫道:“王上!”

薛武安定睛一看,此人身材高大,氣宇軒昂,卻正是太子穰!

“穰兒,你有什麽看法?”薛王看著自己的大兒子,蹙眉問道。

“王上,兒臣以為,薛武安當有謀反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