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隨軍上將

這一天,薛武安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第一件事便是去摸他放在手邊的那柄劍,摸了半晌,發現**沒有。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嚇了一跳,連忙把兩隻手都用上,把整張床都摸了個遍,但還是沒有發現,那柄他夢裏都能見到的寶劍。

難道被人偷了?

現在誰拿到墨守,誰就掌握了三千墨士的指揮權,這麽大的權力,一定會有人——

驀地,薛武安覺得屁股和後背有點硌得慌。

他忙翻了個身,用手往裏一探,果然摸到了那把劍,想來是夢中不知做了什麽動作,竟把這把劍壓到了身下。

他直起身子,仔仔細細地盯著手中那把寶劍,那把在眼下的墨家代表著無上權力的墨守劍。而這把至高無上的墨家信物此時就拿在他薛武安的手裏,他一個素來不受派中長輩賞識的、流氓混混一般的人物。

正當他還要沉醉一番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師兄?師兄?你起來沒有?”

“還睡著呢!”薛武安看了一眼自己,覺得還是不要讓小師妹看到自己剛睡醒的樣子比較好。

“鬼才信呢,我還不知道你,怕不是晚上高興得睡不著,做夢都是笑醒的!”

薛武安輕歎一聲,搖了搖頭,怎麽被她猜得那麽準?

“快點起來了,上將軍已經迎王駕歸來,難道你這個墨家負責人還要躲著不見隨王嗎?”

薛武安打了個激靈,隨王已經來到於安了?那自己是得立即起身去拜見他,他現在代表整個墨家,一言一行都不能大意。

“馬上就來!”薛武安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褲襪,係好腰帶,紮好頭巾,拿起那把墨守劍,打開房門。

門外便是小師妹的那張美麗的臉,但這張美麗的臉此時帶上了一絲嘲諷的笑容:“師兄,睡得香甜否?”

薛武安苦笑一聲,撓了撓腦袋,笑道:“你就別挖苦我了。”

“你看你,手笨得要命,頭巾也紮歪了,衣領也起褶子了。”喬蘇仔細打量了薛武安幾眼,馬上笑罵道。薛武安低頭看了一下,正要收拾,伸過去的手卻被喬蘇打開了,她瞪了薛武安一眼,手放到薛武安的領口,仔仔細細地把領口撫平,又把薛武安的頭巾解下來,重新係了一遍。

薛武安看著仔細為自己收拾的小師妹,心頭湧起一股暖意。

“行了。”喬蘇摸了摸薛武安的臉頰,“出去了別丟我的人。”

“……滾……”

才剛剛走了幾步,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一些金屬摩擦的聲音。

一個身高八尺的戎裝男子向薛武安走了過來,劍眉鷹鼻,英武非常,身上穿著的盔甲也是上乘,腰間挎著一把精致的長劍。

“上將軍!”喬蘇驚呼一聲,向走來的那個戎裝男子施了一禮。

原來這就是隨國上將軍屈銓嗎?薛武安不禁多看了幾眼,屈銓看上去三十來歲,以他的地位,這個年齡是非常年輕的。昨天聽喬蘇說起,作為隨王的二公子,屈銓似乎從來都對王位沒有過渴求,他喜歡的隻是在沙場上與敵人拚殺。

那他的哥哥又在哪兒呢?聽喬蘇說隨王的大公子在國外,但就算是在國外做質子,老王薨逝了也是要回來做王的。隻有可能是老隨王剝奪了身在國外的大公子的繼承權,但這又是為何?

當今之世,禮法雖然不如夏朝那麽嚴,但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仍然存在,比如說嫡長子的繼承製度,便很難撼動。除了思想觀念上的桎梏外,還有現實的考慮:在這個大爭之世,王位更迭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差錯,釘死嫡長子繼承,一些有可能出現的混亂就可以避免。

但隨國不僅嫡長子沒能繼承王位,嫡次子竟然也沒能繼承,反倒是庶出的三子得到了王位,不得不說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薛武安見過上將軍。”薛武安向屈銓一拱手,說道。

“少俠免禮。”屈銓笑了笑,向薛武安擺了擺手,月前便聽喬女俠說起過,巨子將指揮權交給了一個少年弟子,想來便是足下了。”

薛武安道:“是,武安不才,願為此次大戰獻出綿薄之力。”

“客套話便不用多說了。”屈銓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那些朝堂上喋喋不休的臣工,有什麽話你就放心地說,我需要的隻是勝利而已。”

薛武安心頭一熱,這種作派正是他欣賞的大將之風,心中對屈銓不禁多了幾分好感。

“是。”薛武安放下雙手,沉聲道,“墨家的主要情況我想小師妹都已經給你說了,巨子尚在幽山國,但眼下周傲的大軍已經逼近,至少在十天內,由我來指揮於安的城防。”

“這個我大概了解,墨家守城術的威力與具體效果我也仔細詢問過喬女俠。”屈銓笑著點了點頭。

薛武安聽到這話,心中不知怎的有點不舒服。小師妹自小便天賦異稟,常人隻能專攻學習,才有希望進入六院,小師妹卻把六院的知識全部學去,成績還都很好。薛武安小時候也對小師妹的天賦感到驚歎和妒忌。現在自己在屈銓麵前說些小師妹了熟於胸的事情,實在有點自取其辱。

隻聽屈銓說道:“我這次來,是想來問一些隻有墨家之首才能回答的事情,這些問題可能有些尖銳,還希望你能理解。”

“上將軍請講。”薛武安拱手道。

“墨家的底線在哪裏?”屈銓問道。

薛武安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屈銓。

“墨家曆來助危扶貧,我早就有所耳聞。”屈銓道,“但這次貴派發動全派之力,聚集三千精銳助我,如果失敗,隻怕整個墨家培養了十多年的精銳便會盡歿。請原諒,我不相信墨家真的會為了我們隨國而這麽做。”

這句話隱隱含有諷刺之意,薛武安皺了皺眉頭,道:“難道將軍對我們還有懷疑嗎?”

屈銓笑了笑,“不敢,我素來敬佩墨家義舉。但就算是墨家,也是對損失程度有一個極限的,超過這條線,就算是你們也不得不撤離。我必須問清楚,你們的底線是多少?”

薛武安看著屈銓的眼睛,發現對方的眼神中充斥著懷疑與擔憂。這並不能怪屈銓,他還年輕,雖然擔當上將軍一職,但是畢竟沒打過這麽大規模的仗,對戰事小心一點也無可厚非。

“墨家既然前來協助,就絕不會臨陣脫逃!”薛武安道,隻覺得自己豪氣幹雲,“隻要於安城還在,我們就絕不後退一步。”

“足下能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嗎?”屈銓眯了眯眼睛,更加仔細地打量起薛武安來。

“當然能。”薛武安握緊了手中的墨守劍。

屈銓陷入了沉默。

過了半晌,一陣突兀而又嚇人的笑聲忽然響起,把薛武安嚇得打了個激靈,差點跳了起來,幸好最終還是穩住了,沒丟這個臉。他原本以為這是屈銓的笑聲,但是屈銓的嘴唇抿得很緊。

這個笑聲來自前麵。

一個身材高大,寬袍大袖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屈銓身後十數步的地方,他方臉高鼻,看上去和屈銓很像,但卻少了幾分英武,多了幾分儒雅。他身上穿的衣服才真正讓薛武安大開眼界,竟是一張白到毫無雜色的狐皮做成的狐裘衣,狐裘衣下麵是一身繡滿了典雅花紋的長袍。

當今之世,能穿得起狐裘衣的人不是沒有,但是這種衣服一般隻有國君才能穿,更別說純白的狐裘衣了。看著這個哈哈大笑的男子,薛武安似乎知道了什麽,但又不敢確定。

“銓弟,看來這個少年的心性比你我想象得還要倔啊。”那個男子笑著道,走到屈銓的身邊,“我們好久沒見過這麽有精神的少年英雄了。”

屈銓也笑了,“有少俠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少俠也別怪我多心,這畢竟是一場存國的大戰。”

薛武安卻是沒有回答屈銓的這句話,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另一個男子的身上,“這位難道是……”

那男子微微一笑,拱手一禮,“不才便是這位上將軍銓的弟弟,忝居隨國王位,名喚無咎,日後於安與隨國的存亡,還得仰仗少俠和墨家各位英雄。”

薛武安張大了嘴,半天沒反應過來,還是喬蘇拉了他一把,他才趕緊單膝跪地,低頭行禮道:“草民薛武安,拜見隨王。”

“快快起來。”隨王馬上道,“足下是墨家中人,墨家隻拜天地,寡人當不起這一拜,快快請起。”

薛武安暗罵自己糊塗,墨家內部是沒有跪拜禮的,對外也一般隻是拱手而已,剛才太激動直接跪在地上,傳出去會影響墨家的名聲。他對隨王不禁有點感激,拱手道:“隨王禮賢下士,又肯親自來到前線督戰,我相信秦國一定聞風喪膽。”

隨王卻是笑道:“我一個剛剛登位的新王,沒領過兵也沒打過仗,怎麽讓秦國聞風喪膽呢?”

這話倒是讓薛武安啞然了,剛才客套話說順嘴了,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現在拍馬拍到馬蹄子上,怕是會給隨王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連忙開動腦筋想說一句得體的話來掩蓋一下剛才的尷尬,但又想不出該說什麽。

“也許……秦軍看大王容貌俊美便退兵了呢……”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