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拂牆花影玉人來(4)
靈均老道笑了笑,沒有糾結此事,而是問道:“昆侖論道,收獲如何?卻是那昆侖山遠在中原之外,我等想去,有心無力,還要受到法理天塹的約束,也隻有你還有心前往,卻是下一次,也是百年之後了。”
閑元道長一時嚴肅,說道:“昆侖乃是聖人傳道之地,沒百年論道一次,有心者皆可參加。因著這一百年來,浩劫將至,陳祖師又是成仙,加上為了助你南詔,道門設立一甲子法理天塹,卻是叫著論道少了許多人來,比不得尋常幾次熱鬧。不過我此番來,多少還是有些收獲,對虛空法門之上,很有理解,看來又要進益。待我回轉,自會向你討教。”
靈均老道點頭,又是轉頭看向一旁已經聽呆了了裴鉶,說道:“意念降臨,著實不易,我等還是先將正事處理了再說。你看看這孩子,是否如我判斷一般?”
閑元道長聞言轉頭,看向裴鉶,一時間眼神就像是兩道電光一般落在裴鉶身上,卻是意念降臨,靈均老道都沒有多少法力在身,可在洞陽山洞天中,作為掌教之人,閑元道長卻是能夠一念調動諸多力量,一時間便將裴鉶的情況看得清楚分明,一時微微點頭,卻是沉默。
裴鉶先前就已經曉得,自己的心智因著某種緣故一分為二了,與尋常人不同,卻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如今看道門一方對自己十分重視,不僅望舒沿途照顧自己,此番竟是還驚動了兩位前輩高人前來,一時也是叫他有些疑惑,小聲道:“卻不知小可到底有什麽不妥之處,卻是要勞動諸位仙人費心?”
靈均老道看看他,一時發笑,朝那閑元道長問道:“這事涉及你門派之中的隱秘,卻是能不能說?”
閑元道長點頭,道:“此事在我門中,弟子多有知曉,隻有繹心自己還被蒙在鼓裏罷了。如今她也不在,倒是可說。”
靈均老道點頭,便朝那裴鉶說道:“裴鉶小友,你的事情,我這弟子望舒已經與我說得分明。照理來說,凡俗之中像你這般心智二分的不在少數,甚至在我道門的傳聞之中,一具肉身容納十幾二十個心智的也是有過。這種事情,我們原本是不管的,也管不過來。隻是因著你天資極好,文氣充盈,怎麽看怎麽像是要名留青史的人物,卻是不忍耽誤了你的天分,故而叫望舒帶你來此,想著仔細幫你瞧瞧,若有不妥,還是趁早解決的好。”
說著話,靈均老道又是稍稍轉向望舒,繼續道:“在我道門諸多高人之中,你眼前這位閑元道長門下,便有一名也是飽受心智二分之苦的。閑元道長經過數十年的辛苦,好生為她調養,卻是叫她多少能夠掌握自身,尋常時候不會出現什麽問題,而靈智之中積累下來的力量,又是能夠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乃是罕見的妙法。那一位,望舒也是認識的。”
望舒聞言點頭,卻是暗道以著繹心的情況,隻怕要比靈均老道所說的複雜許多,隻是此處眾人都不願詳細說起,自己倒也不好多問什麽。
而那裴鉶聽得靈均老道這般講,一時間也是鼓起勇氣道:“仙人在上,我先前得望舒仙人點撥,已經知曉自身情況。沿途這幾日來,倒也多有思考,隻覺得我這等情況,似乎與自身並無太大的影響;反而是一直以來,袁伯都好生照顧著我,幾番助我脫險。若是幾位仙人打算將袁伯消滅,還我心智完整,那我鬥膽拜請,還是不要這般的好!”
靈均老道聞言一愣,那閑元道長卻是一時笑了起來,說道:“你莫慌,貧道修得是清淨大道,不是魔宗,原不是張嘴閉嘴就要‘消滅’的。心智二分,其實每一部分都還是屬於你自己所有,而且因著自我的分化,你二分的心智之中還會比尋常完整的心智更為純粹,更為極端。貧道這裏,是幫助你調理心智,理順思想,將其優勢,表現出來,原不是要傷害你或者‘袁伯’,你且放心。”
裴鉶一時放鬆,卻是發現麵前的這幾位仙人,似乎與自己先前的想象有著很大的不同,卻是無論望舒也好,這兩位前輩高人也罷,都是和藹可親,處處講理,一切都為自己考慮的,卻是沒有傳說之中的仙人那般高高在上,一言不合就要懲戒凡人的心態。
也是裴鉶見識淺薄,不曉得這其中的關竅,卻是無論道門的凡人修士也好,升仙證道的仙人也罷,修行的都是清淨無為的大法,自身十分謙和,便如天地自然一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最是利萬物而不爭的,哪裏會有什麽冷漠疏遠之處。他的認識,不過是凡人對仙界的狹隘猜想而已,卻是多有以訛傳訛的不實之處,甚至其中有很多是將妖族和魔道當成了仙人,自然是平白尋來許多麻煩,也是影響了他們的印象。
而望舒聽到這裏,也是暗暗鬆了口氣,卻是對於裴鉶現在的狀態,他實在沒有什麽太多的發言權,自然也就不可能幹涉靈均老道和閑元道長的決定。平心而論,望舒對那位“袁伯”還是抱有很大的善意,無論這人是肉身存在,還是作為裴鉶心智的一部分,至少在自我存在這個問題上,袁伯是真實不虛的。
靈均老道見望舒神情一時鬆懈下來,倒是對這個弟子十分了解,便也開口說道:“你先前是存了擔心的?大可不必。在你們來到洞陽山之前,為師便已經與陳祖師商量過此事,以陳祖師的神通,運轉意念觀察下來倒也不難,卻是他認為裴鉶的創造力、文氣,隻怕都是更多地在那位袁伯的身上,若是抹殺了袁伯,恐怕會連著他的天賦一並抹殺。”
望舒也是點頭,又是疑惑道:“陳祖師既然這麽關心此事,為何他卻不曾降臨過來?”
靈均老道白了一眼望舒,笑罵道:“你當陳祖師是為師這樣的閑人,可以到處亂跑的麽?如今天下局勢,處處微妙,以陳祖師的身份,自是要時刻關注,處處把握,小心調整,才不至於叫上主或是別的什麽人物有可乘之機,幹擾了道門的計劃。更何況,陳祖師飛升在即,凡俗之間的事情卻是眾多,隻怕還抽不出時間來降臨此處,有為師在倒也足夠了。”
望舒一愣,又發現連著一旁的閑元道長都是身影微微一震,一時也是問道:“陳祖師升仙,應該尚有幾十年的光景。雖是對我等來說,幾十年也算不得長久,可要安排事情,也用不了這麽久才是?”
靈均老道歎了口氣,說道:“陳祖師先前說百年內飛升,乃是指他能夠抵抗上界的召喚百年,時間一到,自身便再也不能維持在凡間,必定會被上界召走。然而近一兩年來,陳祖師卻是覺得自身受到凡塵俗世的排斥越來越多,也是因著道門對天數的幹涉,已經使得陳祖師的存在有些尷尬,卻是不得不用更多的精力來對抗上界的召喚,自身的法力都是受到了影響。隨著時間推移,隻怕陳祖師所能表現出來的修為都會下降,到得百年期滿,升仙之時,恐怕就要像個凡人一般了。”
望舒乍聞得這等消息,一時間頗覺的難以接受,卻是原來還以為自己能夠跟陳老道在相處個幾十年,現在看來隻怕陳老道不可能堅持到那個時候。畢竟如今,陳老道在人世間最大的作用就是他超過所有人的仙人修為,一旦他需要運轉法力,對抗凡塵俗世對他的排斥,自身修為下降,卻是得不償失,搞不好自身的安全都會受到影響,卻是傳說之中,證得仙道而沒有順利飛升的,也不是沒有。
閑元道長顯然也是剛剛知道這個消息,一時間也是急忙問道:“靈均,你所說的,別是玩笑吧?如今我道門眾人,所能依靠的,隻有陳祖師而已,若是祖師飛升,你我又該如何是好?”
靈均老道知道閑元道長的意思,是說陳老道在,道門中便有一個主心骨,總是能將大家徹底團結起來,一並麵對劫數。然而一旦陳老道飛升,當世再無仙人修為的高人,道門雖說不至於分崩離析,卻也會回到先前那等各自為政,山門相爭的情況之中,凝聚力就要弱上許多,自是不必現在。
不過陳老道麵對的,是天地之間的規則,不證混元大羅,卻是仙人也不能對抗這等規則本身。若是整個世界都開始排斥陳老道,陳老道便也隻有盡早飛升,再尋辦法,靠著意念投影,重新降臨人世之間,也比自己用全部的力量來對抗世界的排斥,最終連個尋常的教宗都不如,卻是表現不出作用來要好得多。
裴鉶聽著幾人談話,不敢插嘴,心中卻是已經波瀾滔天,卻是看現在的情況,麵前這幾位仙人之上還有更厲害的人物,已經要直接升仙,成為傳說之中的天仙人物,卻是太過恐怖了一些,也是叫他愈發曉得道門的厲害。
一時間,靈均老道等人都是唏噓感慨了片刻,又是稍稍商議了幾句,一時倒也將話頭繞回裴鉶身上來,就聽得閑元道長說道:“裴鉶,我聽聞你家中已經遭了變故,再無親人。現在倒是想問你一句,你可願意在我洞陽山中逗留些許時光,待我肉身回轉,仔細為你診治了,再作定奪,也是給你個安身立命之所?”
裴鉶連忙點頭,卻是有仙人願意收留自己,乃是自己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又是他從來對這些神仙之時著實感興趣,事情的發展倒是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閑元道長見裴鉶答應,自己也是點頭,又是轉向望舒,問道:“卻不知望舒你,有沒有興趣來這昆侖山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