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拂牆花影玉人來（3）

中原道門，從上古時代開始，便占有十大仙山，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把握中原大地的氣數，每一處福地洞天都是有著獨一無二的特色和神異之處。

望舒剛剛回轉中原不到一年，卻也已經有機會進入尋常人一輩子也看不到一眼的三處福地洞天，卻是那泰山蓬玄洞天肅穆飄渺，浮山處處，陰陽交匯之間別有一番掌控是非生死的尊崇之處，叫人莫名肅穆，不敢冒犯封號；終南山洞天則是終年積雪，洞天與現世彼此交融，既有凡塵俗世的煙火氣，又有仙家聖地的出塵感。

而洞陽山洞隱觀天，則是難以與泰山和終南山這種聞名天下的名山大川相比，雖是位列三十六洞天之中，排名也是已經中等偏後，氣勢上自然是要有些不足，可這裏麵的諸多布置，卻也是真實不虛地高明萬分，卻是此間將山水自然與諸多道觀結合一處，整個洞天就是一片浩大的繁盛樹林，許多道觀則是隱沒在這樹林之中，頗有出塵之感，也是叫望舒他們感歎。

連望舒都覺得不一般的福地洞天，落在那裴鉶一個凡人的眼中，自然是要叫他幾乎驚掉了下巴，著實難以相信，卻是他今年一十三歲，雖是年紀不大，閱曆可是著實不少，自己又是掌握著不少奇奇怪怪的獨有傳說故事，對這等仙家所在多少也有過不少猜想，卻是先前看到那道士一把拉開虛空，直如拉開門簾一般，還是叫他著實驚訝，這才真正知道自己是踏入了仙家福地的大門。

孩童對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事，總是有著諸多遐想和渴望，卻又與大人的想法不同，見到這等超凡之地，第一反應並非是力量與長生，而是驚歎與好奇，卻是一路上跟著那位出來迎接的老道人向前，嘴裏也是不停，仗著望舒的身份，著實問了好多問題。

在望舒和裴鉶到來之前，靈均老道乃至於陳老道都已經跟洞陽山洞天的諸位打過招呼，他們倒也真曉得這裴鉶的過人之處，對他十分禮待，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論他問什麽，隻要不涉及太過隱秘的東西，都願意與他說得分明，又是旁征博引，幾乎在一路上便將道門的大多數神話傳說都梳理了一遍，聽得這裴鉶不住點頭，眼中也是流露出無盡向往。

前來迎接兩人的老道士，原本就是一眾未曾證得長生的弟子之中，最是能說會道的一個，遇上了契機，自己又是十分興奮，一路上說個不停。望舒甚至懷疑，要是將這老道引薦給自家師妹嘉月，隻怕這兩人對著說話就能說道個天荒地老也不一定，卻是著實有些相似，聽得人腦瓜子疼。

真要是說起來，這整個中原道門雖然流派眾多，分支龐雜，又是各有山頭，看上去似乎十分鬆散；可其內裏的脈絡與道統，卻也都是一脈相傳的，彼此之間並沒有多少太過獨立的地方。隨便想要介紹一個福地洞天的來源，說不得就要從三皇五帝時候說起，期間就要牽涉整個道門的曆史，一切種種，著實繁瑣，卻是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完的，也是好生了得。

怕不是走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才來到一個稍大一些的道觀麵前，便有那老道士滿臉歉意地說道：“望舒師兄，我洞陽山洞天之中，一切質樸自然，卻是不似終南山，很難運轉諸多神通法門，卻是勞動你跟我走了這麽久，著實不好意思。此處便是我洞陽山根基所在，喚作‘黑麋古刹’的，還請兩位隨我進來，用些茶水罷！”

望舒點頭，說道：“道法自然，閑元師叔的境界倒也是實在高明了，我在此間行走，自身都是輕鬆舒暢許多，元神得到滋養，也真不愧是福地洞天所在，每一處都是不同凡響的。隻是怪我多嘴，問上一句，卻是這洞陽山洞天乃是我道門場所，如何會出得什麽‘古刹’之類？”

那老道士聞言也是笑笑，神情十分謙和，道：“此地湘江一帶，自古也是巫楚之地，南北朝時，佛門在中原大地興起，與我道門關係極佳，卻是當時洞陽山掌教原是一位心胸開闊的，便讓出了些許地麵來，與佛門共處，也是存了聯手抵抗巫教殘餘，開化民智的意思，卻是叫這黑麋古刹成了久遠所在，如今雖是我道門獨處此間，對此處也是十分看重的。”

望舒聞言一愣，卻不是對這老道士的話語難以接受，而是他洞陽山的這般理念，與靈均老道的想法的確是太過相合，又是早了幾百年就已經實現，看起來那閑元道長與靈均老道關係好，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卻是兩人的道理頗有相似之處，那南詔三清觀，不也是包容了佛門甚至是巫教同在一座山上麽？

見望舒發愣，那老道士也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卻是閑元道長時常在他們這些弟子麵前，誇獎靈均老道在西南蠻荒之地的舉動，直說他心胸寬廣，眼界開遠，卻是個中道理，與洞陽山的前輩不謀而合，自是十分推崇，也是叫弟子們知道許多。

迎了望舒兩人進得這黑麋古刹之中，不多時便也有小道童奉上炭爐銅壺，香茗泉水，卻是這位老道士，飲茶的法子也是與陳老道一般，著實很有耐心，又是花了小半個時辰，才為兩人奉上兩杯濃茶，笑眯眯地說道：“山中荒蕪，沒有什麽好招待的，請兩位隨便用些罷！”

裴鉶始終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又是自幼學習了不少禮數規矩，一時見得這茶水端到麵前，便是一絲不苟地開始品嚐，其神態竟然與當日的靈均老道也頗有幾分相似，一時看得望舒滿頭冷汗，卻是若非自己先前與師父學過些許，隻怕今日就要在這十幾歲的稚子麵前出醜，被人暗中笑話作蠻夷，卻是不美。

一時間，望舒也是有模有樣地端起茶杯品茗，又奈何他在此道上天資有限，著實喝不出什麽高低貴賤來，一時也是強吞苦水，昧著良心讚了“好茶”，又是生怕那老道士再給他一杯，連忙開口道：“我先前來時，原不知閑元道長不在。如今撲了個空，卻是說不得要打攪幾日。隻是此番前來，原是有著要事，還請師弟見諒，容我多問一句，卻是閑元道長何時才會回轉？”

老道士自己喝了幾口茶，神情滿足，輕聲道：“師兄不必著急，家師參加昆侖山論道，這日子卻是定不下來的。若是此間有了收獲，隻怕三年五載也是少說，卻是我也不能拿得準。隻是師兄之事，我也曉得，先前師兄駕臨，我這邊已經通傳了家師和靈均道長，若是所料不差，片刻之後，兩位便會降臨此處，還請師兄稍後。”

望舒聽得靈均老道已經知道自己到來，一時間也是頗有些心情激動，卻是自從下上來，他也著實思念師父，先前長安帝都之中一番交流，卻是很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如今到了福地洞天之中，很多在外麵不能說的話，這會子也能說得分明了。

裴鉶則是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已經從兩人對話之中，聽聞得為著自己的事情，竟是要驚動望舒的師尊降臨此處，卻是以望舒的神通和身份，隻怕在道門之中也是著實少有，卻不知他的師父又是何等人物，難不成是證道的真仙麽？

懷著激動等待的心情，裴鉶一時看見望舒和那老道士都是突然站起身來，隨即眾人靜坐喝茶的小屋之中的虛空便像是水波一樣開始出現漣漪，緊接著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完全無法感知但又真是發生的變化出現在小屋之中，似乎是有什麽肉眼難見的東西來到了這裏。

隨後，靈均老道的身形便在一陣淡淡的虛空波動之中顯現出來，卻不是肉身降臨，也不是元神顯化，隻不過是一縷意念出現在此處，依托著洞天福地之中獨有的虛空之力顯化身形而已，與望舒先前使用符篆召喚他的時候一般無二，隻是這一次乃是靈均老道主動顯身。

見得靈均老道出現，望舒和那老道士都是雙雙行禮，一個喊“師父”，一個喊“師叔”，卻是靈均老道與洞陽山閑元道長的關係實在太好，兩人之間已經有了那種師兄弟一般的情誼，座下弟子自然是十分尊重，一時間也是禮數周全。

至於裴鉶，其實這一次並不是他首次與靈均老道見麵，卻是先前望舒曾以符詔召喚過靈均老道一次，隻是當時的裴鉶有些甚至模糊，對靈均老道的降臨沒有絲毫記憶而已。不過見得這般情景，裴鉶自己倒也是十分有數，連忙學著望舒朝靈均老道施禮，隻是不知道該叫什麽才好，一時沒有說話。

靈均老道看著三人，一時微微點頭，和善道：“即是在福地洞天之中，便不用這般客氣了。都起身吧，老道意念降臨，不是為著要受你們的禮數的。”

眾人稱是，這才分別起身做好，又見靈均老道也在一處空座坐下，看著麵前的茶水，一時笑道：“洞陽山的茶道，陳祖師都是讚賞的。隻可惜老道降臨的是意念，原非肉身，卻是不能品嚐了。”

就在靈均老道說話的當口，先前那種虛空波動又一次產生，這一次顯化出來的，卻是一名看上去比較年輕的道長，卻是眾人又是起身，這次便是望舒喊“師叔”，老道士喊“師父”了，原是此間的主人，洞陽山掌教閑元道長顯化降臨，聽得靈均老道的話語，一時笑道：“你要是喜歡，我可以送你些茶葉。不過這煮茶的手段，還要你自己過來學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