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活水還須活火煮(3)

陳老道這才微笑點頭,又是說道:“你放心,我雖不是你這一脈的師門中人,卻也受你一聲‘祖師’稱呼,自是要凡事為你著想,不會叫你為難。那上主乃是大能之人,雖說還不至於‘全能’,但是儀仗其在宙光法門之上的高度,隻怕距離‘全知’已是不遠,縱是諸多算計,隻怕也難以對其生效,還不如來得坦然些。”

望舒點頭,問道:“那我什麽時候動身,現在麽?”

陳老道笑了笑,說道:“不急,不急!李唐尚有百年氣數,道門諸多布置,也不必急在一時。你且好生與你師門相處些日子,待得一切妥當,老道自會派人通知你,不叫你海底撈針。”

望舒聽著陳老道的意思,一是疑惑道:“陳祖師不是說找不到上主麽,難道還有什麽法門,能夠助我尋他輕鬆些?”

陳老道嗬嗬一笑,道:“不凡之人,在凡塵俗世之間,是藏不住的。我等雖是看不見那上主,就算知道他在場,也不能與其正麵交流,卻是不影響把握他的些許蹤跡。我道門如今有天仙一位,祖師十餘人,教宗上百人,其下更有弟子無數,遍布天下,要找一位氣質、相貌與那上主相似的人,也是不難。待得下麵弟子有了消息,你再一一核實就是,不必太過周折。”

望舒點了點頭,又見嘉月氣鼓鼓地看著自己,知道她是擔心,是好意,便也說道:“師妹不必太過憂慮,為兄我自有分寸把握。上主與我有緣,倒也不是空話,我先前已然受他大恩,此刻卻是一條小命就在他的手裏把握,見麵敘敘舊,反而是有益的。”

嘉月冷哼一聲,說道:“你又不癡不傻,自有主見,哪裏需要我為你擔心?左右證得絕對唯一的,除了那上主就是你一人,你要怎麽說,我就怎麽信了。反正你胡作非為,隨性自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六十年的時間,雖不夠我看透你,也叫我吃了不少教訓!”

望舒聽著嘉月話中十分氣氛,甚至覺得那茶甌下的火苗都愈發猛烈了一些,連忙賠笑道:“師妹的心思,我自是曉得的。你我證得長生,自身不滅,已是沒有了凡塵俗世之中的男女之情,卻是這幾十年的師門之誼,遠遠勝過其他,大家彼此照拂,最是真實不過。你如今為我擔心,明說就是,不必拐彎抹角,自己曲解了自己的好意去。”

靈均老道這會兒才緩緩開口,說道:“此番前去,也是望舒先前曾遇心劫,已經顯出他閱曆不足的壞處來。你們三人,在我門下,為師秉承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的意思,分而授之,卻是嘉月你在南詔便見慣了人情世故,自是要比望舒強些;他則是在修行上更為出眾,卻是你倆各有各的好處罷了。如今我等回轉中原,天高海闊,叫望舒四處走走,開開眼界,增長閱曆見識,領略風土人情,對他的修行,是有利的。”

靈均老道開口,嘉月自然不敢再說什麽,又聽望舒笑了笑,對她說道:“師妹你是不知,那上主若然證得絕對唯一,隻怕已經到了能夠幹涉過去和未來的程度。未來多變,他站得比我們高,自然看得比我們遠,能夠把握,倒也正常;隻是這過去影像,雖是沉澱在時光長河之中,卻是這絕對唯一之人,自身不受衝刷,時時照見,大能者或可以在一念之間,改變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從而幹涉現在,進而左右未來。這些道理,你若問我,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能把修為全數給你,卻哪裏是你所說的那般。”

嘉月自己也不是蠻橫無理之人,又是心思十分靈巧,聽得望舒這般說,已經隱約知道他想要與上主見麵一談的目的,卻是先前上主幾番出手相助,已經在過去把握了望舒的性命,若是那上主真的心懷不軌,望舒自然要想法子了卻這段因果,不叫自己有把柄在對方手中才是。

也是這嘉月首先是一個女子,其次才是一個修士,心思細膩感性之處,自然是要比望舒他們強烈許多。然而像嘉月這樣聰明的女子,從來都曉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解決問題,遇事更多地是包容與理解,一旦與她說明了道理,她倒是不會像某些世俗女子一般胡攪蠻纏,還是十分通情達理,卻是修行明理的好處了。

一時想通了望舒的心思,嘉月也就開口道:“你也不是小孩兒,我也不是你娘,你用不著是是與我解釋,我自能理解許多。既然你這次要在中原開開眼界,便也帶著我一起去罷!我也是離開中原幾十年,已經忘了這片土地什麽模樣的,跟你出去走走,說不得也有好處。”

一旁的大師兄從進門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消弭自身存在,這會兒卻也是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我也去”,嚇得一旁的終南掌教大叫一聲,直接跳起,手上滾燙的茶水澆在大腿上,燙得他呲牙咧嘴,卻是先前一直沒有注意,竟是沒發現大師兄也坐在這裏。

靈均老道看著終南掌教的樣子,苦笑搖頭,暗道自己這個徒弟,已經到了能夠避過教宗注意的狀態,也不知是好是壞,會不會將來誰也發現不了他,叫他徹底消弭了去。

不過聽得嘉月說要跟著望舒去,靈均老道和陳老道卻是一時出言反對,又聽陳老道說道:“你們同門情義深厚,老道十分理解,也願意支持許多。隻是這上主乃是神秘大能之人,似乎隻是與望舒有著一絲緣分,若是你們也跟著去了,才真真叫老道難以保證你們的安全,搞不好會牽累望舒也說不定,卻是老道勸你們一句,還是暫且忍耐地好。”

大師兄自然是沒有什麽表示,說了一句話就又消弭在眾人的注意之外;嘉月聞言卻是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還是忍住,隻小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拖累師弟了。隻是此行不必先前,隻怕聖人也沒有這位上主危險,師弟此去,祖師還要為他綢繆周詳才是。”

嘉月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並且好笑,陳老道倒也能夠知曉她的意思,卻是當年望舒前往女媧陵遺跡之時,那遺跡之中的諸多設計隻怕也比不上一個活生生的上主來得危險,卻是混元大羅聖人雖然高高在上,卻也自身融入天道之中,總是有跡可循,比起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高人大能來說,的確是要安全許多。

認真點了點頭,陳老道也是說道:“你們放心就是,老道始終還是個仙人,縱是敵不過那上主,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若是此番望舒出了什麽差池,老道自願舍棄天仙道果,逆轉乾坤就是。”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卻是想不到陳老道說出了這般嚴重的承諾。修士的承諾,不似凡塵俗世中的那些無賴一般,可以隨意反悔,卻是越貼近天道,也就越受到天道的製約,一舉一動都要合乎於“道”,自是不能妄語。陳老道這話說出來,隻怕到時候望舒真有什麽意外,他這天仙的修為和道果,就要付諸東流,一切從頭開始了。

不過轉過念來,也是證明了陳老道對此番事情的把握,有他的這句承諾在,卻是叫嘉月他們就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一樣,再放心不過,也沒有什麽可憂慮的了。

就在此時,虛空中忽然響起一陣爆裂之聲,隨即靈均老道連叫不好,朝那終南掌教說道:“師兄,怕是我南詔那邊來了消息,還請師兄行個方便,放其過來才是。”

終南掌教先前見了靈均老道發出符篆,自是知道會有回音,這才坐在這裏等候,此刻也是大袖一揮,就將一枚支離破碎的玉符從虛空之中跌跌撞撞地摔了出來,落入靈均老道的手中。

終南山洞天,乃是上古就存在的福地洞天,其中虛空層疊,禁製密布,原不是尋常修士能夠隨意傳信往來的所在。靈均老道因著是客人,又是與陳老道關係極好,才得以在終南山洞天之內傳遞玉符,卻是南詔回信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委蛇,本身修為有限,又是妖族之身,沒有終南掌教的允許,能夠傳遞玉符過來,那才是見了鬼。

而也就在此時,南詔三清觀中,委蛇一口鮮血噴出,眼中盡是驚駭,歎道:“道門的福地洞天,好生厲害!我借靈均道長法力,竟然都騙不過它!”

靈均老道這邊,接到了那枚支離破碎的符篆,一時也是急著激發其中的消息,擔心玉符直接碎裂開,一時又是發現,這玉符原不是被終南山的福地洞天破壞,而是委蛇自己的雕工太差,手藝低劣,做出來的玉符,就像是被打碎了一般,裂痕滿滿,怪不得人。

難得收到南詔那邊的消息,眾人一時也是湊在一起傾聽,就聽其中熊道人那不緊不慢,不嫩不老的聲音說道:“靈均道長,此事我已知曉,近日來都在等候唐王的手詔。南詔一切都好,異牟尋國主已經上表唐王,要為三清觀請下冊封,不知道長意下如何,還望告知。”

眾人聽著熊道人的話語,臉上都是歡喜一片,卻是有了人王帝主的冊封,三清觀在史書上就能留下一筆,對於其本身的人文氣息孕育和福地洞天的形成,都有著莫大的幫助,卻是那異牟尋也會做人,熊道人也是高明萬分,在這南詔重歸李唐的時候,求下來這一道詔書,為三清觀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