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隻為君王安社稷(5)
異牟尋這話一出,眾人都是笑了起來,氣氛一時鬆和下來,卻是連靈均老道眼裏都是有些些許欣賞和惋惜的意思,至於熊道人,更是哈哈大小,含含糊糊道:“小娃娃年紀不大,道理倒是懂得不少嘛!你有空可以上山來跟我坐坐,隻要不叫我起來迎你,我還是願意跟年輕人說說話的!”
異牟尋聞言一喜,順著靈均老道的指點坐下,說道:“熊道長喜歡,我也是願意來的。當年我祖父閣羅鳳就是因為沒有這等緣分,遺憾了很久,想不到我如今倒是得了道長的青睞。”
靈均老道笑笑,說道:“國主赤誠自然,自是合熊道長的胃口,多聽熊道長說講,對於治國用兵,上承天意,也是頗有好處的。”
異牟尋聞言又是笑道:“靈均道長的意思,竟是隻要我與熊道長往來。難不成我與靈均道長,也無緣分麽?”
靈均老道搖頭歎氣道:“緣之一物,不可強求。如今老道即將回轉中原,離開南詔,縱是有心,也無緣與國主多做交流。不過國主也不必失望,若是修仙訪道,老道頗有些見識;可要論治國持家,熊道長遠勝於我。”
靈均老道此言一處,異牟尋和他身後的一眾人都是愣了一愣,卻是聞得靈均老道要離開南詔,一時間有些太過震驚,難以接受。
作為道門在西南的開拓者和發揚者,靈均老道已經成了南詔道門的一個象征,不單單是老神仙那麽簡單,更是南詔蒙氏與一眾百姓的精神之處。閣羅鳳先前錯失良機,未曾聽從靈均老道的指點,臨死之時遺憾非常;好不容易異牟尋繼位,與道門也是有緣,卻是不能在靈均老道座下聽講,沒有南詔開國先祖皮羅閣的福分,叫他著實有些失望。
一時間,異牟尋也是問道:“道長有何要事,竟是要離開了南詔。我南詔自開國以來,多得道長的指點和幫助,願意世世代代供養道長,直到道長升仙。難不成是因為我祖父之事,叫道長有了不滿麽?祖父他已經懺悔,卻是請道長……”
異牟尋說著話,便是伸手入懷,摸出閣羅鳳的遺詔,想要遞給靈均老道觀瞧。靈均老道微微搖了搖頭,伸手止住了異牟尋的動作,一時輕聲道:“國主不必這般,閣羅鳳的意思,老道已經著實明白。隻是老道身為中原道門之徒,受中原道門符詔,需要回轉中原,解釋一些事情。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相聚總有相別之日,還請國主莫要多心。”
異牟尋這下是不知如何是好,又聽一旁的慧明和尚上前說道:“阿彌陀佛。道長此番回轉中原,可是為著望舒道長之事?”
靈均老道看了一眼慧明和尚,微微點頭道:“有這一層意思。”
慧明和尚笑了笑,道:“靈均道長,中原有句話,叫作‘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雖是你的晚輩,無論修為、見識還是能力,都遠遠比不上你,卻是頗有些許法子,或能解決望舒道長此刻的疑惑!”
此言一出,慧明和尚隻覺得眼前一花,在他與靈均老道之間竟是出現了一個端著茶盤的高大男子,一時死死盯著他。那男子神情冷漠,眼中卻是十分熱切,卻是突然出現,慧明和尚都不曾發覺,一時也是認識大師兄,朝著他微微點頭。
而在慧明和尚身旁的嘉月,更是一時間著急起來,連聲道:“慧明法師,你說的可是當真?我師弟如今陷入疑惑,我等都是束手無策,你若有法子助他,還請你出手相救!”
說著話,嘉月竟是要給慧明和尚拜下去,慧明和尚動作,以不符合他年紀的身手扶住嘉月,又是迅速退回原地,輕聲道:“阿彌陀佛!嘉月道長,你是我的長輩,又是曾經多番照顧過我,我哪裏能夠受你大禮?望舒道長與我相識多年,見他這般樣子我也頗覺不仁,雖是沒有十足把握,總要試上一試才是。”
這時候,靈均老道也緩緩開口道:“慧明法師慈悲。我素知佛門神通廣大,妙法眾多,能人所不能,最是濟世救人不過。我這弟子的狀態,老道自己也沒有辦法,若是法師能夠助他一臂之力,老道感激不盡!”
慧明和尚點頭,又道:“靈均道長,若是我能助望舒道友領悟,是否就能請你在南詔多留些日子?如今國主初初登記,南詔境內又是有著不少麻煩,若是能得道長指點一二,想來無論是對國主,還是對南詔的百姓,都是莫大的福氣!”
靈均老道聞言搖頭道:“法師,我此番所受之符詔,不僅僅是為望舒一人,其中曲折因果,恕我不能言明。望舒若能明悟,老道自是歡喜,卻也不敢因此,拖延了道門的符詔。”
慧明和尚遺憾搖頭,說道:“道長洞悉天機,把握天數,若是已有決定,我也不便多說。待得稍後,我自會為望舒道友開解一番,還請道長放心。”
靈均老道點了點頭,對慧明和尚不乘機要挾之事也是感覺十分滿意,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感激。而這時,異牟尋也是一時上前,不顧眾人的眼光和自己的身份,噗通一下跪倒在靈均老道麵前,大聲道:“靈均道長,你是我南詔的大恩人,也是大德之人。若你決意要走,異牟尋不敢阻攔,卻是聽道長的話語,還有些許為難之處。若是道長用得上異牟尋,整個南詔都將傾力相助,縱是翻天覆地,也不能叫道長受了點滴委屈!”
說話間,新晉烏蠻大祭司也是走超前來,雖不曾下拜,也是躬身成了直角,亦是說道:“西南巫教,願與靈均道長及門下高徒結永世之好。若道長有任何為難之處,巫教也願意為道長傾盡所有,縱是違背誓言,重入中原,亦在所不惜!”
靈均老道一時站立原地,卻是未及上前,原是看著異牟尋的樣子,一時間回想起六十年前皮羅閣擺在他腳下時候的樣子。六十年一甲子,三清觀中的時光似乎早已停滯,山下世俗之中卻是已經交替了幾朝。仙道和凡俗之間的差別,竟是這般分明和殘酷;宙光的穿梭,歲月的長河,奔流不息,卻不曾加諸靈均老道等人身上。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靈均老道在南詔也是整整一甲子,對此地感情深厚之處,不下於望舒他們。隻是他年老深沉,又是推算天機,把握天數,保護弟子,庇護南詔,每日所思所想,所憂所慮實在太多,壓得他不能恣意表達自己的情緒,必須要以高人麵目呈現在眾人麵前。
到得如今,南詔之事即將畫上一個句號,靈均老道心中也是頗有感慨,又是聽聞的異牟尋和烏蠻大祭司的話語,頗覺的一股早已沉寂潛藏的熱血湧上心頭,叫他感動,叫他歡喜,叫他忍不住要留下來,與他們創建一個更好的南詔。
一時間,靈均老道也是站立沉默,雙手微微顫抖,好半天才開口出聲道:“兩位的心意,老道真切地感受到了。老道此番回轉中原,也算不上是什麽麻煩,並無大礙,也一切都有解決之法,請兩位不必擔心。”
說話間,進來的伸手虛扶,自有虛空生力,扶起兩人,又聽靈均老道說道:“暫且不提此事,一切還是按順序來。國主今日來三清觀,想必不隻是跟老道閑聊吹牛,若有什麽話,便請都說出來罷!老道的態度,這一甲子來從未變化,無論是盛邏皮、皮羅閣、閣羅鳳還是國主在此,都是一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盛邏皮這才想起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一時也是壓製住心頭對靈均老道的不舍,愈發珍惜眼前這一次問道的機會,便開口道:“道長慈悲,我便不弄虛了。如今我南詔國力,在拓東城一戰中大敗虧輸,無論是與李唐還是吐蕃,都是積下了深重的嫌隙。道長當年曾與祖父說過,南詔渡過劫數之後,便有重新歸唐的希望,卻不知此事眼下如何?”
靈均老道聞言點頭,仔細組織了語言,輕聲道:“老道不瞞國主,南詔與李唐之間的關聯之深刻,超出了每一位南詔國主的想象。叛唐是迫不得已,歸唐是勢在必行。如今南詔劫數已過,吐蕃卻是一場大亂將起,國主重歸李唐的機會,就在近幾年中,卻是自行送上門的,不需國主過多費心。”
異牟尋聞言點頭,又是問道:“道長,先前一戰,我父親鎮守的拓東城多有損毀,如今已經成了一片荒地。我有心將國都遷至拓東城去,一來緬懷父親,二來迎戰李唐,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靈均老道搖頭,說道:“遷都乃國之大事,勞民傷財,牽涉眾多,須得仔細商量。拓東城氣運濃厚,卻是殺伐太重,又是遠在南詔與李唐的第一道關口,作為駐兵重鎮可行,作為國都卻是不妥。不過國主既然有心遷都,依老道看也是好的。四十年前,皮羅閣一統六詔,柏節夫人墜河身亡,卻又一尊白銅神像凝聚在洱海邊上,可為南詔新都所在。有柏節夫人庇護,南詔的氣數定將延綿,國祚綿長。”
異牟尋聞言一愣,卻是沒想到靈均老道有這一番高論,一時間也是轉頭看向烏蠻大祭司,卻是此事憑他自己一人,已經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