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遇仙客求玄問道(4)

眼見如霜道姑離去,眾人心中都是鬆了口氣,卻是這如霜道姑的脾氣,在整個道門高層都是頗有些名望的,今日若非靈均老道態度太過強硬,陳老道有擺明了拉偏架給靈均老道撐腰,隻怕這如霜道姑,還不知會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來。

至於靈均老道的表現,也是叫一眾道門高人覺得有些驚訝,卻也能夠理解。作為道門的閑雲野鶴,幾十年前還領著三個徒弟到處掛單混吃的靈均老道,在一眾高人的心中,都是個老好人一般的存在,若不是因為他的道理與諸多道門高人不甚符合,隻怕如今大半個道門都要成為靈均老道的好友,其為人處世,自是可見一斑。

而靈均老道今日為著自己的徒弟一時大反常態,一時強硬回擊如霜道姑,倒也叫眾人能夠理解。望舒等三人的身世特殊之處,在道門高層之中也是有所流傳的,隻是因著時間太久,許多新晉教宗並不是十分清楚,掌握福地洞天的教宗之中,也隻有不到一半人明晰前因後果,知道一切隱秘。

但無論如何,當年望舒等人進入道門拜師,無人願意收下,是靈均老道以一名新晉教宗的身份,不顧眾人異樣眼光,慷慨收了三人入門的事情,在場大多數人都是知道的,自然曉得這三名徒弟乃是受到靈均老道的疼愛,心智正常的教宗們誰也不敢拿他們三人和靈均老道開玩笑。

今日那如霜道姑的表現,靈均老道在話語中倒也說得分明,乃是因為當年受到如霜道姑等人排擠針對的熊道人,如今正在三清觀中,受了靈均老道的招待和庇護,自是叫如霜道姑有一段難以了斷的因果。如今熊道人得到了陳老道這位仙人的賞識,與如霜道姑之間的因果自然也是加深,如霜道姑作為高明修士,掌握福地洞天的教宗,自然不能眼看著自己身上因果糾纏,對靈均老道自然也是有些怨恨的。

陳老道勸開了兩人,眼睜睜看著如霜道姑自顧離去,倒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一時朝著眾人說道:“那位大能者上主的身份,我等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仙人以上的大能者,本身與天地自然已經十分和諧融洽,我等對其揣摩,自會教其冥冥中產生感應。在事情有一個確定的結果之前,還是莫要太過得罪了他。”

說著話,陳老道又是回到了自己的高台蒲團之上,一時朗聲道:“諸位,如今事情有了這般變故,我等考慮的方向也應該隨之轉變些許。安祿山身死之事,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準確的結果,我看諸位這些日子也十分辛苦,便請先回轉各自山門,待得安祿山之事查清,老道再與諸位溝通就是!”

眾人聞言,紛紛稱是,知道現在卜算天機之事,出現了上主這樣一個巨大的變數,卻是難以進行下去。按照熊道人的猜測,上主的手段已經可以在因果上左右曆史的進程,一旦他插手其中,眾人就算是算出過去未來一切種種,也抵不過他心念一動,留在這裏也就沒有了意義。

這一次眾人齊聚,乃是為了補全之前卜算天機之中的錯漏之處,同時也是穩固自己的道心,避免自己因為卜算不準而產生動搖。如今熊道人提出猜測,大家基本都能接受,知道不是自己算的不準,而是背後還有大能者插手幹預,道心倒也就穩固下來,在無危險,可以回轉山門,先將宙光法門的粗淺知識傳播下去,以防萬一了。

一時間,在場眾人紛紛朝陳老道告辭,一個個直接消散在了原地,卻是大家都是元神顯化,不受空間限製,直接散去顯化之身,也就能夠瞬間回轉各自在山門的肉身之中。

臨行之時,靈均老道腦海中忽然接收到四道各自不同的意念,其中蘊含了諸多知識、經曆以及圖案影響,卻是先前中原道門派往西南,探索遺跡的馮元清等人的完整經曆。這一次陳老道與眾人共享了自己的宙光法門心得,乃是從望舒那裏得到的,馮元清等人的師父憑空得了這些好處,自然也要與靈均老道分享所得,請他交給望舒,了斷因果才好。

馮元清等人的修為也算高明,卻是比不得望舒這般特殊,加上他們各自師門,都是有涉及靈魂記憶一類的秘法,在自家師父親自保護操作之下,抽取記憶,重現當時經曆倒也不是十分困難,倒是要比望舒的口述來得清晰得多。隻是望舒所得,實在太過龐大重要,饒是口述些許,也足夠幫助陳老道成仙,自是厲害。

而這其中,隻少了元香道姑的經驗心得,卻是她師父如霜道姑已經拂袖而去,自是不可能與靈均老道稍作分享了。

陳老道已經感覺到靈均老道所得,卻也沒有多說什麽,知道自己的收獲已經足夠豐富,無謂再去接受這些因果,一時也就看著趙老道等人微笑著離開,一時沉默。

待得眾人都離去之後,陳老道才走到靈均老道身旁,一時歎道:“你今日倒是厲害,為你徒弟爭執。當年你要是有這般厲害,何苦落得今日這等田地!”

靈均老道剛剛接受了一大堆意念,看看將其沉入識海之中,驟然聽得陳老道這般說,一時也是苦笑道:“陳祖師,我的心思,你是了解的。望舒他們,本身就是我道門之過,我收他們為徒,不過是為了彌補些許心中的不安而已。師徒如父子,老道孤家寡人一個,他們又是無父無母的可憐,自是忍不住要為他們出頭,不叫他們受了委屈。”

陳老道搖頭輕歎道:“你說這些,我也知道。當世還在的人裏,也之後我和張道友親曆了此事,曉得其中的厲害。你這些年教導他們幾人,著實辛苦,也是十足心意。一切付出,我等都看在眼裏,不會教你們委屈了去的。”

說話間,就見一旁已經完滿了太陰煉形法門,返老還童,卻還不曾證得仙道的張老道也走了過來,朝著靈均老道點頭道:“無妨,今日之事,我等自會代你了結。如霜的脾氣,你我都是知道,也怪她師父就是那等不易近人的,將她教成了這般樣子。”

陳老道看了一眼張老道,無奈歎道:“張道友,莫要這般議論!”

張老道笑了笑,沒理陳老道,又是繼續說道:“中原之事有了些許變化,我觀你南詔氣數卻是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想來這一年半載的變化,還不足以撼動法理都不盡相同的西南之地,一切都會順應天數發生,你卻是要做好準備。”

靈均老道點頭,謝了張老道的提醒,又聽陳老道說道:“說起你西南天數,那位大能者上主最早就是現身在了西南,更是屢次幹涉西南之事,你卻要小心許多!望舒與上主有緣,得了他的青睞,我等現在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更不曉得那上主的用以為何。難不成,他也知道望舒他們的身世?”

靈均老道聞言一愣,輕聲道:“大能之人,我等難以揣摩。既然那上主能夠在一念之間,牽動因果,改變天數,隻怕回溯時光,追昔過往,也不是十分困難。此人神通之廣大,已經接近全知全能,想來一切都有算計,我自會叫望舒多加小心。”

陳老道聞言點頭,隨後又是歎氣道:“我如今雖然已經成仙,卻是愈發感覺到天地浩渺,人力有窮。自女媧陵遺跡出世以來,道門的一舉一動,都是落在了聖人們的算計之中,如今更是多出來一位上主,卻是叫我倍感自身狹隘無力,不知如何是好。天地不仁,聖人不仁,說什麽教宗祖師,道什麽仙人大羅,歸根到底,都是芻狗罷了!”

靈均老道和張老道聞言沉默,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是陳老道的話語,在他們的心中也是一個解不開的疙瘩。所知越多,未知越多,他們這些人前顯赫,個個受到凡人膜拜的高人,在某種程度上,卻是還比不上無知無畏,無憂無慮的凡人來得輕鬆。

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有其因果規律,縱是道門能夠逆轉星辰,改變天意,也隻不過是奮力一搏,爭取一線生機罷了。

水潭即將幹涸,小魚小蝦們尚不曾察覺,自娛自樂;大魚卻是已經看見了危機,奮力跳躍,想要逃離,卻也不知這水潭之外,是汪洋大海,還是無邊沙漠。

好半天過去,陳老道才一時露出笑容,又是輕聲道:“老道杞人憂天,倒是叫你們也跟著受累,著實不妥。無論如何,此番中原之事,多少還算是順遂,縱是上主出手幹涉,也不曾逆轉了多少天數天意。星辰已經逆轉,天意不可違抗,縱是身為芻狗,我等也要為自身,為天下,為將來,搏上一搏才是!”

靈均老道點了點頭,也是輕聲道:“不證混元,終為螻蟻,卻是螻蟻尚且偷生。”

說話間,就見靈均老道的身形逐漸消散,緩緩朝著陳老道和張老道行禮之後,便是消失在了此間。兩位高人對視一眼,也是苦笑,又是轉頭看向一旁發愣的終南山掌教,輕聲道:“早叫你不要過來,你非不聽。這下聽見了這些東西,可還能受得了麽?”

終南掌教聞言一震,隨即渾身發軟,一時倒在兩位高人麵前,以他教宗的修為,掌教的身份,聽聞陳老道這仙人感慨天地,哀歎自身,還是不由自主受到了影響,動搖了心性,一時間也是後悔不已,暗道先前聽話不要過來就好了。

而三清觀這邊,一時間光芒大作,卻是靈均老道消散化身之時,一並收回了留在終南山的印記信物,完全回歸,引起了他掌控之下的洞天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