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未見其人卻聞聲

陳梁原本離秦陽就不算遠,若是這會兒在郊區出現了抓他的人,隻怕這城裏也有不少眼睛正盯著自己。陳梁莫家和他柳家還有些淵源,想必他們也被人給監視了起來。畢竟曾經柳臨江的父親遠征西域,打通商道時,莫家從中獲利可不在少數,兩家來往頻繁,感情頗好。

莫家前任家主便是通過與西域人的商貿,這才有了現在的家業。更是建築了媲美王宮貴族的府邸,還用其家紋鸞鳳為名,提名為“鳳凰閣”。

如今城中各處都為災民一事摳破了腦袋,柳臨江覺得自己作為柳家人也該前去問候一下,不能因為情況特殊而失了禮數。

柳臨江如此想的時候,恰巧瞥見蕭牆靠在客房的窗前,看著窗外那些饑民,眼裏露出了憐憫神色,便道:“狗兒,你可願隨我去一趟鳳凰閣?”

“鳳凰閣?莫家?”蕭牆有些驚愕,他這身份可不該去那樣的地方。

“嗯,就當是我的親隨,出去開開眼界。”

也不知怎地,自柳臨江瞥見蕭牆這少年的第一眼,他便覺得此人不凡,雖是個蕭家寨出了名的頑劣潑野,但此心之下,亦有仁意。

蕭牆瞥了小巴一眼,後者那一副羨慕的樣子,恨不能將自己掛在他腿上,跟著柳臨江去見見大世麵。考慮到柳臨江現在的身份,蕭牆覺得自己跟著他倒也不錯,畢竟這位玉公子可是出了名病弱,萬一出了什麽事兒,那麽他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庇護所,這屁股還未坐熱便沒了。

“那就,跟著公子你去一次吧。不過……那種地方當真適合我這類山野之人出入?”蕭牆問到。

聽聞此話,柳臨江略帶深意輕笑道:“前代莫家家主我不敢說,可當今這位……你去了便知道。”

柳臨江囑咐康叔照顧好小巴,順便在這街上采集些幹糧,隨即便跟蕭牆出了驛館。

這回雖說柳臨江頭戴鬥笠,也換下了他那一身顯眼的袍子,然而這腰間的玉尺八還是有些惹人眼球。倒不如說,他這樣的謙謙君子,走到哪兒都不像是個尋常之人。不過對於蕭牆而言,他這樣也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陳梁不是座大城,東接秦陽,北抵兩界山,再往西數日便是長安的管轄地界。一條小河穿城而過,也為陳梁人帶來了繁榮。

殷人多是做生意的好手,手中的銀錢在外邦人眼裏,那就跟變戲法似的,一變二、二變四、千變萬化。所以也正是因為這個,殷人也成了那些山匪流寇眼中的肥羊。

至於鳳凰閣,這樣的建築在陳梁猶如鶴立雞群,無需刻意去尋,站在高樓處放眼望去。那座標誌的七層尖塔便映入眼眶。

大殷以商立國,所以亦不存在什麽不得媲美王侯的說法。倒不如說……在這氏族林立的殷朝,比起那些跟皇室有關係的富家子弟,像柳家這類大家氏族過得倒更為滋潤。

兩人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在河邊發現了那個東疆名閣。

“鳳凰閣……”蕭牆看著這氣派的朱漆大門,又瞥了一眼不同於王侯府邸門前鎮宅的石獅,這裏擺放著的卻是他們引以為豪的一隊鸞鳳。

“你聽著,待會兒進去若是聽見什麽,切莫多嘴。”柳臨江叮囑道。

蕭牆鄭重其事的應下,畢竟他這輩子去過最尊貴的地方,無非也就是自己從前跟著老爹去秦陽城時,偷東西被百姓扭送去的縣衙。

柳臨江走上前去輕叩門扉,大門微開小縫,露出裏麵門童的半張臉。

“公子來此何事?”這小童的聲音像是剛從床榻上醒來,若擱蕭牆以前別人這麽漫不經心的對他,那他可就得犯上一回渾了。

“還請通報一聲,就說……少時故友前來拜訪。”柳臨江的語氣輕柔,這小童一聽便覺得此人不簡單,便立馬提起了精神。

“公子請稍後,待我前去通報一下。”話罷,小童便關上了府門。

等他走後,蕭牆不禁說了句:“從前在家裏時,我那老爹總讓我說話大聲些,否者便沒了男兒氣概,如今看公子的為人處世,還真是應了那句有本事就別大聲喊叫的理兒。”

“那叫‘有理不在聲高’。”柳臨江糾正到。

“對對對!就是這個,還是公子書讀得多。”蕭牆恍然大悟道,惹得柳臨江忍俊不禁。

“倒不算是書讀得多,隻是從前家父曾說過,天下承平日就,再動幹戈並非好事,所以便不允我們後人練武從戎。”

說到這兒的時候,柳臨江的眼神黯淡了些,就好似觸動了什麽般。

片刻之後,這合上的府門再次打開。

這回,站在門口的可不是那個還在打瞌睡的門童,而換成了一個伶俐可愛的小丫鬟,這年紀看起來跟蕭牆差不了許多,可他們身上的裝束……那可就是雲泥之別了。

蕭牆這身模樣,就好似從土裏剛刨出來的山藥蛋子,而這位小丫頭,看起來卻像是個百寶閣裏精致的瓷娃娃。

“公子請進,家主正在廳內等候。”

那丫頭笑得甜美,但也隻是送給柳臨江的恩惠,畢竟雖然後者帶著鬥笠,可那氣質還是抑不住。當她瞥見身後跟著的蕭牆時,臉上的微笑竟變得僵硬起來。

“多謝。”柳臨江答複道,二人隨即跟著她入了園。

這鳳凰閣確實不小,就單去會客的正廳,蕭牆便已進了三道門,這中間還有個讓莫家護衛習武的大院兒。這其中還有許多金發碧眼的西域人,看得蕭牆目不轉睛,畢竟他長在山野,從未見過這樣的異邦人,忍不住在心裏呢喃了一句:“金毛鬼。”

兩人剛到了正廳前還未進去,便聽見裏麵有人正怒極謾罵。

“那賤人又出去跟野男人鬼混了?!她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相公?!”

“哎哎哎!家主您可別發火啊,夫人向來是這個脾氣秉性,您又不是不知——”

“知道?我知道個屁?!我跟她青梅竹馬,她是什麽德行我還不曉得?!她從小就是這麽個水性楊花的**!”

這裏麵吵得麵紅耳赤,倒是讓站在門口的柳臨江二人有些尷尬。

丫鬟隻得咳嗽了一聲,喊道:“家主,柳公子帶到。”

聽聞此話,屋內驟然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這大門火急火燎的被人推開,隨機走出來一個穿著錦袍犀帶的貴公子,雖也算得上是英俊,可在柳臨江麵前依舊遜色了些。

這人欣喜若狂,一把將柳臨江給攬進懷裏擁抱起來,笑道:“哎呀臨江啊臨江!你可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