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秦陽柳氏玉公子

雖然蕭牆沒見過柳臨江,可瞥見他衣襟繡著的“陽春白柳”家紋,想必此人身份必定不尋常。記得他還小的時候,父親就曾告訴他,二公子生的清秀英俊,胸懷天下,是世間少有的真君子。

一想起蕭二十的評價,他可不覺得麵前之人能是旁人裝出來的。

可畢竟現在大殷到處都在搜捕柳家人,所以為了自己這條小命,他做事說話還是得小心謹慎些,便追問到:“小巴,你確定沒有騙我?”

“哎呀我騙你幹嘛?!你自己上去瞧瞧。”說到這兒,小巴便一把將蕭牆給推到了柳臨江麵前。

這小子靠近了些,康叔仔細看了幾眼,眼神變得真切起來。見他的樣子,柳臨江就知道自己未曾認錯人。之前得知仲叔帶人去秦陽時他剛從南唐雲遊歸來,正在陳梁休養,僥幸逃過一劫。

之後柳臨江才得知,從前追隨過柳氏的大家氏族幾乎都被斬草除根。如今能在這兒遇見蕭牆,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從前蕭家為柳氏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如今卻落得個滅門下場,柳家羞愧難當。

柳臨江揮了揮手,“你走近些。”

蕭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大人物,所以被他這麽一招呼,走起路來竟顯得有些生硬。待他站在柳臨江跟前時,後者伸出手來,讓康叔遞過繃帶,自己親手給他包紮了手臂上的傷口。

“你可知道我是誰?”柳臨江的語氣雖清冷,但眼神裏卻隻剩下似水溫柔。畢竟如今的蕭牆在他眼裏,就如同從前的自己那般。

“玉公子。”蕭牆脫口而出。

聽到這個稱呼,康叔豪爽笑道:“行嘛臭小子!還算你有眼力價!”

見他認出來,柳臨江嘴唇微揚露出微笑,隨即招呼小巴上馬車,對康叔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先行返回陳梁再作打算。”

“好嘞!二公子你坐穩了。”

話罷,蕭牆也跟著康叔上了馬車,柳臨江鬆開韁繩將那位置還給康叔,自己與兩位少年進了車廂內。

這裏麵比起尋常的馬車廂確實寬了不少,經書、藥草堆了許多。就連那車廂尾部的方寸之地,都被柳臨江擺上了香爐,裏麵焚的沉香讓人心曠神怡。蕭牆不懂什麽文人趣味,畢竟他從小便生活在蕭家寨這樣一個民風彪悍的地方,所以這樣的東西在他看來……也就那麽回事兒。

小巴雖然四處流浪見過不少大家公子,但像柳臨江這樣喜好風雅的,卻是極少。大殷重商,朔方尚武,南唐崇文,這並不是什麽秘密。所以小巴覺得,能在南唐看見柳臨江這樣的風雅君子,確實有些不容易。

這些日子東疆已經轉寒,若非遇見了柳臨江,蕭牆和小巴還不知道這些日子該往哪兒去。如今秦陽肅反加之關中大旱,隻怕兩人硬著頭皮再往西去,定會遇見無數打家劫舍的山賊土匪,現在先回陳梁暫避鋒芒倒也沒什麽不好。

既然柳臨江是好人,那麽蕭牆也該回報於他,便道:“對了柳公子,之前我在陳梁外的林子裏,碰見了尋你的人,看樣子來者不善。”

“何以見得?”

“他自秦陽而來,手中帶刀看起來身手不凡,我猜八成是朝廷派來的殺手。”

聽聞此話,柳臨江眉頭微皺,畢竟他的行蹤別說旁人,就連柳家人自己都不清楚,如今這幫殺手已出現在了陳梁,想必城裏八成也不安全了。

“康叔,你怎麽看?”柳臨江問道。

康叔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操起馬鞭,道:“公子莫慌,有老夫在,我諒他們也沒那麽大的狗膽。”

“如今陳梁怕是不安全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蕭牆提醒到。

“小娃娃,你可知道一句話喚作‘燈下黑’?如今往西不管是去秦川還是長安,隻怕朝廷裏的眼線都不會少,在這個時候,越是他們人多的地方,對於我們便越安全。”康叔笑道。

柳臨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盯著蕭牆,滿懷笑意。蕭牆可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這麽盯著看過,這渾身還有些不自在。小巴倒不怎麽在意他的話,反正這小乞丐做事兒也沒什麽目的性,為的就是討口飯吃,能活著哪兒都成。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總算到了陳梁城下。如今關中大旱,城牆外都是饑民支起的帳篷,倒不是陳梁的百姓沒人性,實在是因為這城中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自朔方與大殷停戰以來,這麽大規模的饑荒還是第一次。恰逢朝廷政局不穩,所以賑災糧遲遲未到,眼瞧著寒冬將至,百姓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若是從前,柳臨江還能憑借自己柳家的身份在此處籌糧救濟百姓,可如今的他也隻能在一邊看著。

蕭牆透過馬車的窗戶看著城牆外的難民,不由得歎了口氣,若是他與小巴沒有遇見柳臨江,隻怕和這些人的下場也差不多。索性這城中依舊有不少善商巨賈,開倉將糧食以最低價格出售給饑民,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城中氏族多方運籌,希望能在陳梁城中擠出一塊兒區域供饑民度過寒冬。陳梁是莫家的封地,所以這裏領頭賑災的自然是莫家。然而莫家的實力畢竟比不得柳家這樣的大氏族,所以能做的事情也相當有限。

馬車停在了驛館門口,康叔便將其遷到馬廄裏卸下了。柳臨江領著兩個逃難許久的少年來到了自己曾經居住的房間裏,他又去找掌櫃的開了一間新房。

蕭牆這輩子還沒住過驛館,從前去秦陽販貨,他都是跟著蕭二十住在城裏的親戚家。畢竟他們這一趟賺的錢也不算多,能省則省了。

看著城中沿街乞討的饑民,蕭牆心裏也不是滋味兒。畢竟若不是小巴將他從死人堆裏給刨出來,沒準自己早就成了那些黑鴉、野狗的盤中餐。

蕭牆看著外麵的饑民,歎氣道:“柳公子,我們就不能做些什麽嗎?”

這話若是早些時候,壓根就不會從他的嘴巴裏給冒出來。

“如今的柳家如同過街老鼠,隻怕我能做的事情也很悠閑。”柳臨江也很想幫助他們,然而在此多事之秋,他又能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