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教給你什麽叫內外兼修
這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秦天壽胸口傷重，一口氣鬱結不開，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周月玫慌忙以柔軟的手掌吐出內力，幫他平複胸前怒氣。
鄧弘卻不在乎，偏要說：“秦老怪，你若是氣死了，也要怪自己修為不夠，隻練功，不養性，怪不得我。須知人的壽元和肉體所能承受都有限度，但人的智慧無限。此所謂‘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老夫號稱三才劍客，卻也是來到三寶工坊，才開了心眼。”
秦天壽喘道：“歪門邪道……”
鄧弘道：“一千年前，機關巧技乃是國之大術。鬼穀子撒豆成兵，諸葛武侯木牛流馬，便是武林中，哪家不對仙丹靈藥感興趣了？便是你五虎門祖師不也……”
忽然看到段雨晴在一邊狂打手勢，鄧弘趕緊轉道：“造了十八銅人護寺……”
秦天壽氣道：“那是當今少林，跟我五虎門不是一支。他們愛造，他們去造。”
鄧弘皺眉道：“你這老怪被打得跟癩皮狗一樣，還要嘴硬。為何祖宗的東西，傳到這一代便淪為旁門左道，應當深思才是啊。千百年來獨尊儒術，那些白衣秀才也就算了，卻連你這武林老怪，也成了迂腐的掌門，何其不幸。”
秦天壽自然不肯服氣，正待反語相譏，說些光明正大的話，忽聽鄧弘道：“人體有奇門八脈與正經十二條、左右二十四條，但是你可知人體天生七百二十穴道所為何用？”
人體周身約有52個單穴，300個雙穴、50個經外奇穴，共720個穴位。有108個要害穴，其中有72個穴一般點擊不至於致命，其餘36個穴是致命穴，俗稱“死穴”。
這些穴道，醫者的研究整理比武者還要係統，醫者用針，武者用內力真氣，各有所長。鄧弘與薛神醫終日研究，切磋深入，如今鄧弘儼然成了穴道大師。
秦天壽道：“我自然知道……”但是卻不敢往下說了，若逐一說來，各大穴各有對應髒腑、妙用，那不要說個三天三夜麽。秦天壽固然自傲，但也知道武當對於內家穴道、經絡的研究，要比其他門派專注得多，他跟鄧弘爭論這些，豈不是自取其辱。
鄧弘道：“你家祖師的書你從來都沒有好好研究過，你知道個屁！”忽然又見段雨晴急急擺手，鄧弘輕咳一聲，語氣客氣了些許，說道：“老夫到三寶工坊這些日子，日日夜夜都與飽學之士研究，方知這一千來武道孤獨，已經走入了歧途。不光朝廷重文輕武，鼓吹以文禦武，就是武林中何嚐不是練氣、練式爭吵不休，以至於內外分家。今天秦老怪你謙虛一點兒，我就教給你什麽叫內外兼修。”
秦天壽是武學大家，雖然被鄧弘一通罵，但是說到武學的大道，頓時靜下心來，暗忖，內外兼修的重要性，不是如今各大門派都很清楚的麽，當初一些門派分裂成劍宗、氣宗、內宗、外宗打得跟狗一樣，結果大家也都曉得了。鄧弘的言語之中，似乎卻是要顛覆各門各派對“內外兼修”的理解。
當下秦天壽就恭敬道：“老哥哥方才力挽狂瀾，救我五虎門上下性命，天壽在此先謝過。還望老哥哥就武學一道，不吝賜教。”
“這才對嘛。”鄧弘從懷裏拿出一本冊子，卻是許三寶整理歸納後繪製的。
許三寶年紀雖輕，製圖製表一絲不苟，畫物必寫實清晰，每一個部件都會精確標注，比例尺必精準至毫厘，稱重必精準至錢兩克重，為工坊匠人所欽佩。
這本《外經構造》也算是許三寶嘔心瀝血的工作筆記，在機甲設計中是核心理論，每一次都是鄧弘和薛神醫等一組人最終確定了一個脈絡循環之後，由許三寶準確地記錄下來。許三寶記錄後，再花費許多時間製成標準圖，最終成冊。
“外部經脈圖？”秦天壽的眼珠都要凸出，剛剛平複的傷勢又幾乎裂開。這外部經脈當真是外部，都畫到人體外麵，畫到屋子裏啦！
“人體既有奇經八脈，十二正脈，那麽負脈在哪裏？又為何要有七百二十穴道？”鄧弘嘿嘿一笑，“負脈根本不在體內。不管你如何打通，試圖在體內構成循環，終究是錯的，就像是破牆造門一般，一個不好終究會導致房屋坍塌。”
“穴道的存在，實際上便是構築外經的閥門。所謂內外兼修，意思是完善外經啊。以前常有男女雙修的，往往能達到一兩個整循環。打通個任督二脈就已經拽得像二五八萬，但是如果能順利通過這七百二十個穴道，構築出完整的內外經脈循環，那會產生多麽巨大的力量啊。”
鄧弘嘿嘿一樂，指著正在被一幹工匠修理的機甲：“想想吧，秦老怪，人吃虧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開竅！打通二脈，天地正氣皆為我用！降妖伏魔，成就仙俠境界！”
秦天壽被這個嶄新的理論轟炸得外焦裏嫩，外經……外你媽啊！但是一頁一頁翻下去，最後一頁繪著一個完整的複雜線路圖，寫著“真武雷神鎧”一再轉念，心中狂呼，是了，這什麽機甲之所以能發揮這麽大的力量，是因為這是個鎧甲，跟穿在身上的衣服，手裏拿的兵刃是一樣的！
如此說來，這個“真武雷神”鎧甲，豈不是就跟傳說中的天兵天將的戰袍是一樣的麽？
這麽一想，一下子什麽“機關魍魎”的概念，就變成了跟九天玄女的“霓裳羽衣”、天兵天將能夠騰雲駕霧的裝備神器掛上了鉤。
秦天壽翻來覆去捧著這本書，竟是放不下了，隻覺得每一個脈絡的設想、每兩個穴道的連接都極有道理。
秦天壽沉吟道：“這才完成了不到百分之一啊，也僅僅是從外部連通了任督二脈而已啊。將真氣從體內移到外部，岔氣爆體的風險由機甲去承擔，這，委實想不到……”
鄧弘哈哈大笑：“當初你若收了許三寶做弟子，這驚世駭俗的武功秘籍就是你們五虎門的啦。誰叫你秦老怪收徒弟素來以根骨、資質說話，如今這通天大道不叫你五虎門獨吞，乃是天意。”
秦天壽合書，搖頭道：“慚愧。”
這書是鄧弘和許三寶所有，他看多了便是偷師，當初沒收許三寶為徒，如今自然不好意思再看。
不料許三寶忽然一掀前襟，跪下道：“弟子懇求老師再列門牆！”
鄧弘和秦天壽都是一怔，以許三寶如今的成就，何必再做五虎門的弟子？
包括宋應星，所有的人都是一般感受。
許三寶對每個人，哪怕是學問在眾人中最低的掄錘匠人，都會以師長的禮儀相待，以“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態度虛心求教，從不驕狂。與每個人亦師亦友，也是東家，也是兄弟子侄，更是研究證道的路上親密無間的夥伴。
這其中固然有許三寶富有學識而謙虛好學的緣故，更因為許三寶摒棄門戶之見，不貪圖功名利祿，與眾人將技術整理成書籍、造福後世的願望一致。
當初秦天壽說他根骨不好，所以不教他武功，說是浪費時間。但是他要學武，鄧弘自然會傾囊傳授，何必再求秦天壽？
秦天壽也有些疑惑，沉思不語。
許三寶道：“王三哥為救我而死，無法報答，唯有投入門下，替王三哥略盡綿薄，成全孝義。”
他的意思很清楚，要替代王勇來擔起振興五虎門的義務，侍奉師長的孝道。落在周月玫的耳中，自然曉得這都不是他的本心話，最大的本心乃是——替王勇照顧她周月玫。不然秦天壽如此不喜歡許三寶，他何必還來用熱臉貼著五虎門的冷屁股？
周月玫粉麵桃紅，忽然一起跪下道：“師父，月玫也一並懇求師父，收下三寶。其實，有一樁事，師父不曉得。”
秦天壽見她欲言又止，趕開眾人，周月玫湊過去附耳說了幾句，秦天壽原本皺著眉頭，忽然驚道：“此話當真？”視線對著下麵跪著的許三寶和段雨晴之間轉了轉，想來自然是周月玫說了段雨晴把《奇門機關》的書偷給許三寶的事情，嚇得段雨晴差點兒跪下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