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你們不走等什麽呢?

許三寶道:“我有急事,侯爺要找我,讓他來許記工坊吧。”忽然想到朱坤儀對屬下素來苛刻,哦了一聲,“你們當沒見過我就是了!”

洛養性變了臉道:“侯爺把你一個人看得比什麽都重,你莫要不識抬舉!”

忽然許三寶身邊的女子一鞭抽在洛養性馬頭上,洛養性的馬頓時驚起。兩個人趁機撥馬便跑。周月玫不知何時手裏多了幾塊鵝卵石,接連丟出去打在追上來的馬頭上。幾匹馬都疼得亂跳,堵住了路,後麵的人便追不上了。

洛養性瞬間從馬背上躍起,躍過前麵混亂的人馬,手中飛出一根飛虎爪,淩空抓向許三寶。周月玫一揚手,用武士刀將鐵爪擋開,橫馬擋住洛養性。

洛養性大怒,繡春刀出鞘,刀身上殺氣蒸騰,對著周月玫一人一馬猛虎般撲上去。

周月玫見他武藝驚人,撥馬便逃。原本她也不過是為了讓許三寶先跑罷了,現在緩了一瞬,便不用再糾纏。

洛養性一聲大吼,一個八步趕蟬,追上馬匹,一刀從背後斬落。周月玫頭也不回,揮刀將刀氣斷開,欺他身在空中不好發力,抖手一個劍花,反刺洛陽性的眼睛。洛養性見她劍法輕靈精妙不好對付,原本也不敢真的砍傷了她,用刀封住周月玫的攻擊,叮當兩聲脆響兵刃交擊後,洛養性雙腳落地,周月玫已經縱馬跑了。

幾個錦衣衛趕過來,洛養性一抬手攔住:“別追了!反正那小子也不會跑,曉得他在哪裏就好了。當前軍情緊急,偵查倭寇動向,督促布防,才是大事。”

一幹錦衣衛不忿道:“那小子也太不知死活,竟敢說有事要侯爺去見他?”

另一個道:“三寶爺的脾氣,沒有親眼見過的讓你們見識下。哈,他不怕侯爺,卻是怕倭寇的,還要我們多備槍炮,多挖大坑……”

許三寶騎在馬上前仰後合,努力不讓自己掉下來。剛才那一瞬間周月玫用馬鞭抽了他的馬屁股,所以這匹馬跑得跟瘋了一樣。好不容易馬跑得慢了下來,周月玫也追上來了,泉州城也到了。

知府沈翹楚因為被沈連元刺傷,此刻便是茅元儀率眾把守南大門,正在城頭指揮士卒備戰。

茅元儀曾做過兵部尚書孫承宗的幕僚,擔任宣讚,縱然被罷官,也是極有名望的人物。平日百般潦倒,無人問津,誰知倭寇來襲,便立刻有人抬舉他出來。茅元儀固然鬱悶,但是國難當頭,不容推辭。

之前沒想到倭寇會有這麽大規模的陸攻,如今連火藥都用光了,居然有上萬倭寇在南岸登陸了,而泉州的南城牆並不高大,大型火炮都安置在沿海,南城牆根本沒有炮台。

在茅元儀的號召之下,泉州軍民同仇敵愾,沙袋便似是流水一般堆在城下,倭寇的弗朗機炮便打不穿原本薄弱的南牆。這種城牆上根本不能架設紅夷大炮,否則大炮的後坐力會把城牆震塌。

茅元儀指揮百姓在城牆內以沙包壘砌斜坡土台,把從沉船上打撈的紅夷炮吊上去。差不多泉州所有的牛馬都在搬運大炮,所有的百姓都在搬石運土。

見到許三寶,茅元儀鬆了口氣。

周大用和一群勇字營的士兵原本在大搖大擺地教臨時上陣的新兵如何在城頭上擺放虎蹲炮,呼啦一下都從城上冒出頭來,一起大喊:“嫂子!”

“認錯人了!”周月玫用袖子擋著臉,低著頭飛快地策馬從城門洞下穿入城中,咬著銀牙,心想日後非得把周大用他們好好收拾一下不可。

許三寶急急上了城頭,來到茅元儀麵前:“先生,倭寇可能襲擊工坊!”

茅元儀道:“已經派人通知他們避難了。我在此督戰,你也去吧。”

許三寶道:“倭寇勢大,火器精良,京營多半擋不住。”

茅元儀歎道:“我曉得了,如今綠營援兵已在路上,我們隻消撐得一日,倭寇自退。你快去吧!”

許三寶騎馬趕去工坊,卻發現大門緊閉,高爐還在冒著淡淡的紫煙,鐵匠鋪叮當呼和之聲不絕於耳,根本沒人轉移。

幾撥派來送信的人都被關在門外,玩命拍著門板,大聲叫著:“已經告訴你們了,你們倒是趕緊走啊!”

“知道知道,沒你們的事情了,趕緊走吧,莫妨礙我們幹活。”門裏的人不耐煩地轟他們離開。送信的人隻好罵著街走了。

許三寶拍開門,見趙九害和許多工匠都麵帶興奮之色,拿著刀槍弓弩,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急道:“你們不走等什麽呢?”

趙九害道:“正一先生終於想到天地引擎的結構了!他們都在忙著趕工,這時候如何能走?設計圖的正本已經交給李二小姐運走藏起來了,倭寇若來,萬不得已,我們把這裏一把火燒了便是。”

許三寶大驚:“你們把圖本給了李華蘭那毛丫頭?”她才十二歲啊,被人劫了怎麽辦?

趙九害怪道:“李二小姐不是你相好的麽?你不在,不給她給誰?”語氣十分滑稽,又道,“你安心好啦,你那個刀法很厲害的俠女相好也在,護著她和大娘、得福一起走的。哦,就是你給打造龍虎金刀的那個。”

許三寶這才放心,這自然說的是段雨晴。

許三寶叫道:“不要隨便誰都說是我的相好!”誤了人家名節可不是小事。

隻見院子裏四處都貼滿了符籙,連高爐的爐壁上也掛了龍虎仙師的神像,一副詭異的氣氛。爐邊擺了一個巨大的香案,又不知道從哪裏搞了個香爐,正一先生拿著一個桃木劍,一手持鈴,正在隆重做法。

許三寶心道,搞什麽,把鬼子當妖邪來驅麽?

香煙繚繞,一邊高爐流出鋼水,注入模具,數人工匠揮汗如雨在一邊忙,卻又有人在做法,看得許三寶幾近崩潰。

正一先生仰天大叫:“天地玄黃,日月紅光!仰啟二帝,朝現七君。地生元氣,光聚北辰。紫微開帝座,玄闕列真君。濟渡諸厄難,超出苦眾生。三魂得安健,邪魅不能侵。五方降真氣,萬福自來並。長生超八難,皆由奉七星。與天地同生,與日月並存。天地理循環,返老成全真。生生身自在,世世保神清。善此光中影,家保道心寧。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說著桃木劍一揮,忽然一股風掀起案上符紙飛入天空,遇到高爐噴出的熱氣都自焚起來,整個工坊上空都是符紙燃燒飛舞,仿佛漫天火鴉一般。

許三寶眼珠凸起,這不是要釀成火災吧?這玄學的東西,有時候實在難以解釋是為什麽。

正一先生搖鈴一聲大喝:“五雷正宗!天師歸位!弟子正一道第五十一代玄孫張燮良恭請五雷正神相助!”

晴天中忽然雷音滾滾,一道青雷從天而降,劈入高爐之中。高爐忽然炸裂,鐵水像火龍一樣從槽中飛濺,許多火工都嚇得撲倒在地,更有人被燙得嗷嗷直叫。

等到平靜下來,有人燒了頭發,跳腳大罵:“正一雜毛!你不是要老子做祭品吧?事先說一聲呀!”

正一先生瞠目結舌:“我才念了一半……我輩能人異士匯聚一堂,此地正氣著實太強……咦,真的成了!”

隻見高爐內立著一根定海神針一般的金屬棒,許三寶吃了一驚,原來是爐內有一根引雷針,這青雷落入爐中並不是偶然。一丈高的一根鐵杆,頂端兩尺多長的一截又粗又黑,明顯跟下麵的黃銅棒不是一種金屬材質。隨著高爐破裂倒塌,那金屬棒上雷光閃閃。

正一先生叫道:“速將天雷封入瓶中!”

幾個匠人將一隻事先便已經做好的兩尺多高的圓柱形金屬筒用繩子舉起,四個人一起扯著爬上梯子向那根金屬棒罩下,剛一接觸便被彈飛,連扶著梯子的幾十人都被電得齜牙咧嘴,頭發都豎起來了。

一道人影淩空躍起,正是老劍客鄧弘,戴著巨大的膠皮手套,頭下腳上當空抓住崩飛的封雷瓶,奮力往那根引雷針上一套,竟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頂著,套不進去。鄧弘一個金雞獨立單腳踏在上麵,一聲大喝,使了個千斤墜,硬是將封雷瓶穩穩壓下,把雷光瞬間封起。

鄧弘渾身毛發都因為靜電而豎起,這一下嚇得老頭也不輕。若是沒套上,恐怕就已被雷劈死。

有人將封雷瓶從杆頭小心旋轉取下,不知道那根金屬棒是什麽材質。隻見一根兩尺多長的銅膽內雷光閃閃,一群工匠帶著皮手套將這封雷瓶又塞進一個剛鑄好的陶製外殼,才算是徹底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