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告訴武國侯趕緊走

“喲!”段雨晴咂咂嘴,“新衣服都穿上啦?”

許三寶紅著臉道:“你不是也穿上了。”

最近泉州到處見人穿新衣,因為現在不穿,搞不好以後沒機會穿了。許三寶隻是覺得,來見周月玫,卻碰到段雨晴,這著實有點兒尷尬……

段雨晴對著屋裏喊道:“他來啦!”

門簾一掀,周月玫一襲素衣走了出來,也是新衣服。

雖然依舊是一身素白的月華裙,卻如陽春白雪一般動人。許三寶似乎感到了和之前冷冰冰的氣質不太一樣的一絲溫暖,從看上去依舊是那麽端莊的麵容裏透出來。

“陪我出去走走吧。”周月玫柔聲道。

“是。”許三寶恭敬地讓開路,讓周月玫走在前麵。這可是頭一回周月玫主動約他。

門在段雨晴的偷笑聲中關上了。

周月玫問:“今天不去工地沒關係麽?”

許三寶回道:“工地已經關閉了,所有的東西都運走了,人也都轉移了。”

“哦。”周月玫有些失望。

“怎麽?”許三寶頗為意外。

“我一直想去看看。”周月玫靜靜地說,“常聽人說,大東山工地是泉州最壯觀的地方。以前是港口,後來炮聲一響,便得說大東山了。高爐平地起,紫煙天上通。”

許三寶一笑,因為高爐作業的煙含有金屬成分,所以是“紫煙”。話說,這不是重工業汙染麽?隻不過沿海地方汙染擴散比較快,所以沒感覺罷了。

許三寶道:“其實,雖然工地停工了看不到紫煙,大東山還是很美的。嫂子若是想去看,今天也正好有個難得的景致。”

於是許三寶叫了馬車,扶周月玫上車,自己坐在車廂口,挨著門簾,和周月玫說話。

周月玫忽然說:“因為我才惹出寶刀案,害你挨打,我心裏十分過意不去。”

“但是因為有寶刀案,許記才出了名啊。”許三寶笑道,“等到打退了倭寇,我們許記這許多人才不想做什麽大炮,做做菜刀,大家一起寫書立傳,把有利民生的技術都寫下來,教給全天下的人。我們三寶菜刀,遠銷海內外。所有的人家,隻要殺豬切菜,便是手持三寶刀。武林中人想要快意恩仇,都要來許記買菜刀。擅使菜刀,自然獨步武林……”

周月玫忍不住一笑,隨即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反正在車裏,誰也看不見。

這樣的理想,似乎很好。

就算知道許三寶隻是在說玩笑話,周月玫也在暗暗地想,這一番話比做官好,比當將軍好,比武林盟主都好,因為到那時,當武林盟主定是要用三寶菜刀的。

大東山工地一片空曠,除了已經掏得幹幹淨淨、連爐灰都看不見的高爐,便隻剩下一片軍營和空****的圍場。

許三寶讓馬車圍著高爐繞了一圈,這也能算是名勝?周月玫卻是在用仰望大雁塔一樣的目光,望著高爐的吊塔發出驚歎聲,似是很想爬上去登高遠眺。

許三寶卻道:“要登高,山頂更好看一些。”

行到山腳下,寶船廠遺址的入口,一群錦衣衛把大車攔住了。見到是許三寶,都恭敬地讓開。

“封路做什麽?”許三寶愕然。

“侯爺的大帳設在此處。”

“胡鬧!”許三寶怒道,“讓他搬走!快!若海上激戰,這裏頃刻便成戰場!倭寇登陸,炮場定然是首要的攻擊目標。特別是山圍內,決不許駐人!沒看到我們許記的人都暫時撤走了麽?告訴他趕緊走!”

這會兒,武國侯朱坤儀也正在和侍女說關於住處的事情。

“隋纓,等下讓人去燒洗澡水。”

“主子,幹什麽不坐鎮城中?”

“我若在城中,呂奉、沈翹楚都是縮頭烏龜,必然事事都要問我,反成了要我去擔當,還要他們做什麽。”

“那主子幹什麽不住茉園?那裏多好。”

“你若逼死了人家家裏幾千口人,扣著老弱婦孺逼僅剩的男丁繼續往上衝,家業散盡,直至家破人亡,你還敢住麽?”

小宮女隋纓吐了一下舌頭:“我覺得,主子是成全了他們的大義。像鄭芝龍,之前也不過是海盜。李家撈了那麽多錢,國無銀而李家富,不逼他們,逼誰喲?為了鑄個炮,主子把皇上賜給過生日的首飾都拿給許三寶了……”

忽然洛養性在外麵說:“侯爺!”

隋纓迅速拿起金麵具給朱坤儀戴上。朱坤儀淡淡地問:“什麽事?”

“許三寶趕了個大車上來,說讓咱們趕緊搬走,這裏不安全,頃刻便成戰場。”

“廢話!”朱坤儀火大道,“本侯是來打仗的!在安全的地方蹲著,還打個屁的仗!這裏視野開闊,能看清海灣內外水域以及泉州城的情況,不然本侯在這裏蹲著幹什麽?”

忽然警覺道:“他來做什麽?”

洛養性苦笑:“三寶爺的脾氣,誰敢多問?”

現在錦衣衛和京營一幹千戶,全都私下裏叫許三寶的綽號“三寶爺”。因這幫人從京城來,好做打油詩,有雲:泉州三寶自稱爺,脾氣大來擋不住。尚方寶劍混不吝,閻王也怕三寶刀。

固然是有許三寶偶爾自稱“小爺”的原因,但更主要的無疑是因為武國侯都拿他沒轍。不怕死的毛頭小子不可怕,對著有尚方寶劍的侯爺指手畫腳噴唾沫星子,大聲嚷嚷國之將亡,居然還沒事,這就讓人怕了。你武功高,不怕死,你跟武國侯麵前嚷嚷一下試試?

朱坤儀問道:“人呢?”

“去裏麵了。”

朱坤儀扯了一匹馬,疾馳追去。

隻見馬車順著已經平整過的山道進了山,卻也沒有立刻下到山窪作塘,而是先到山頂最高的地方。朱坤儀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地方的視野,因為想要在這裏觀察戰況。

隻見馬車停了下來,許三寶攙扶著一個白衣女子下車,恭恭敬敬,垂手跟在後麵,不敢有絲毫唐突。

武國侯忽然就覺得心裏被人剮了一刀。

那女子生得好美,偏又孤傲冷清的一副背影,讓人想起月宮仙子。

而許三寶,在他麵前那麽囂張,死都不怕的人,卻乖乖地跟著女子身後。

周月玫望著一邊白浪翻騰的大海,又望望山坳裏色彩斑斕的作塘,輕挽發絲,驚訝道:“這裏好美。”

“這是昔日鄭和大寶船的作塘。”許三寶笑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造成大寶船,便從這裏出海,遨遊世界,揚帆破浪天地之間。”

“那就是‘三寶船’了。”周月玫靦腆地一笑。

“三寶做的船還是大寶船。因為當年造船的也是三寶爺。”

許三寶正說著笑著,忽然一愣,武國侯身穿紫金蟒袍,戴著黃金麵具,殺氣騰騰,騎著高頭大馬奔了過來。蟒袍上的蛟龍因為武國侯身上散發出的罡氣而鼓動,顯得武國侯冷漠的金麵具愈發猙獰。

“你要本侯移走行營?你一介草民,好大的膽!”武國侯冷冷問著,卻將視線在周月玫身上來回打量,“你不是哄著李華蘭那小妮子,又有美豔的俠女護身麽?這又是誰?”

許三寶鄭重道:“是在下的嫂子。已故遊擊將軍王勇的遺孀。”

“哦,嫂子。”武國侯想起來了,“寶刀案就是因她而起?”

許三寶點點頭,鄭重道:“此地將成戰場,不可駐軍,還請侯爺速速離去……”

武國侯忽覺一腔憤懣無處宣泄,一言不發,撥馬便調頭離去。

洛養性見他殺氣騰騰回來,不曉得發生何事,和所有的錦衣衛一起嚇得跪在地上。

隻聽朱坤儀幾乎是尖聲怒道:“那個沈連元呢?殺了沒有?”

洛養性道:“還沒。一時沒人有空管他,還押在死牢裏。”

朱坤儀幾乎是尖叫道:“立即把他給我淩遲處死!”

洛養性飛奔著逃走去辦,吐了下舌頭。武國侯見了一麵許三寶,回來就要把沈連元直接淩遲處死,這是什麽緣故?武國侯素來沉穩,冷漠無情,忽然氣成這樣,自然還是因為許三寶。許三寶,不能惹啊!

忽然一隻信鴿飛過頭頂,錦衣衛有人吹哨子,將信鴿喚下,見了信的內容,麵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