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你還說你不是空手套白狼
一切談妥之後，兩個人都一副生怕有變的樣子，相互請求對方為自己保密。
斯蒂芬提督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不動聲色地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筆合作，去拜見泉州知府去了。自然，對於知府的報價，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而許三寶和李華蘭迅速收攤，李華蘭說：“這些都歸我了，對吧？還有，嗬，三百噸就是六十萬斤，就是六千擔……”掐指算了起來，咋舌道，“好家夥，就是六十萬兩白銀！記住，這裏有我六萬兩！你你你，你為什麽要便宜給他？害我少賺了多少錢啊！一萬多兩啊！你要賠我！”
許三寶氣急敗壞，他都還沒算清楚呢，因為他不曉得一擔茶葉相當於多重。但是這是毛利，不是純利。
“你打劫啊？”許三寶說，“這是交易額，我的貨不是白來的，咱們說好一成的利，這個利，總要去掉成本吧！”
李華蘭忙問：“那成本是多少？”
“現在你去找那個印度人，叫什麽拉馬努的，讓他把所有的茶葉卸貨，送我家去。我全買了。”許三寶道，“對他價格壓得越低，利就越高，你的收入也就越高。你懂啦？”
李華蘭眨巴著大眼，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指著許三寶驚駭地說：“你——空手套白狼！”
“胡說！”許三寶道，“印度茶能當皇家紅茶賣嗎？”
李華蘭一想，也是。但是這其中的秘密，許三寶自然是不會告訴她了。
許三寶鬆了口氣，佩服道：“多虧了你西語說得好，疏肝理氣、燥濕化痰那些話是怎麽說的？我也要學一下。”
李華蘭眨眼，可愛道：“西人能有‘舒肝理氣’這些詞麽？虧你居然還好意思讓我翻譯。”
許三寶一怔，那你怎麽跟人家說的？
李華蘭道：“我告訴他喝了這茶吃嘛嘛香，就夠了吧？”
許三寶狂暈，我說怎麽兩句就翻譯完了，你，你這西班牙語的水平合著跟我這英文也差不多！
不到一刻，那個印度商人拉馬努就被李華蘭擺平了，因為李華蘭的印度語比西班牙語強多了，談起來的態度上也強勢多了。一船的印度茶都以成本價拋售，因為拉馬努就算是把印度茶全都丟到大海裏，白送人，也得把貨倉清空，換成大明的貨物運回去，不然那才叫血本無歸。
李華蘭隻用了一千兩銀子就把一船的印度茶全買了。印度和大明存在銀價差距，這一船印度茶更顯得不值錢了。
不過一百噸閩南的紅茶可就沒有這麽便宜啦。
在李存孝忙得不可開交的當口，又收到了下人的急報：“二小姐跟那個小子一起手拉著手跳牆跑啦！”
啥？李存孝有點兒暈，有點兒震驚，難道是——私奔？
許三寶氣喘籲籲跑回了家。李華蘭也累得直喘氣。
“這就是你家啊？”李華蘭一推門，真破！
“娘！”許三寶關上門一聲大叫，嚇了許氏一跳。
出來一看，我的天啊，你把誰家的小姐帶家裏來啦？李華蘭這一身衣服，脖子上的金鎖，這皮膚，這臉蛋……
許氏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孩子拐了大戶人家的小姐回來！許氏的臉都白了，我們家是漁民啊，如果人家尋上門來，如何是好啊！
“哦，她是李府的二小姐李華蘭。”
李華蘭笑嘻嘻從許三寶身後探出頭，做了個萬福，叫了聲：“姨娘好。”
“哪個李府？”
“就是泉州李府啊。泉州還有哪個李家？”
許氏頓時眼前一黑。
許三寶哪曉得他娘的驚恐，氣喘籲籲道：“娘，您趕緊去套個馬車！”
許氏暗忖，真是要私奔啊？套個馬車，也對，小兩口趕緊跑吧！
不料許三寶說：“去把村裏有空的嬸子、兄弟們全都叫來，人越多越好，有個急活兒要做！每個人都能賺上點兒銀子的！”
不是私奔啊？許氏放下心來，瞅瞅李華蘭的小臉，隨即有點兒失落。
許三寶已然朝著宋應星那邊跑去了：“先生！”
宋應星在聽了許三寶的計劃後十分驚愕。其震驚程度不亞於得知蒸汽機甲的存在。
“造一張四兩重的卡紙？”
“對，像這樣。”許三寶拿了張紙，用剪刀剪了剪，粘成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和蓋子。試了幾次後，把裁剪的圖樣定了下來，用尺子和炭筆精確地在紙麵上畫好。
“我們把卡紙印上圖樣，再裁剪成紙盒，用來裝這茶葉。”許三寶在紙麵上簡單畫了個樣子，寫上字樣，三寶堂，提督紅茶。把三寶二字畫個圓圈套起，就算是品牌標記了。
李華蘭拿著剪刀按圖樣剪開，折成紙盒子，拆開又折疊，玩得不亦樂乎。
宋應星於是拿了錢去找工匠造紙。造這麽厚重的紙用來當包裝，真是浪費啊。不過沒什麽難度，要紙薄而均勻不容易，要紙硬起來厚起來，那還不容易麽？這時期已經有四色套印的技術了，為了避免被人查出來源，宋應星親自上陣，刻了四套仕女圖的版，看上去十分精美。
那個印度商人非常守信用，很快就讓水手把茶葉卸貨，雇車運了過來。許三寶簽收了貨物，說好三日內驗貨付款，有李二小姐作保，對方也絲毫不疑。
印度水手剛走，尼德蘭人就來了。斯蒂芬提督帶了財務人員，親自來支付了三分之一的定金。見到貨場裏倉庫裏堆了滿滿的茶葉，更加確信無疑。
許三寶給他看了製版的四色彩印圖樣，折成盒子給他看。斯蒂芬提督非常滿意，這樣的紙盒子印刷精美，充滿了東方風情，而且相比木盒大大降低了重量和成本，真的是非常貼心。
特別是看到盒子的邊緣印有和他指定的內容筆跡一模一樣的文字：“大明特供，鹿特丹商會，斯蒂芬·勞爾提督奉獻”。斯蒂芬提督幾乎開始想象，這樣的一盒茶葉的出現所引起的轟動，以及被達官貴人和貴婦小姐們，拿著紙盒子念著他的名字的場麵了。
許母用馬車帶了許多村民過來，聽說許三寶找到了帶大家賺錢的機會，一下子來了許多人，連村裏那個賣魚用的馬車也被借了來。
貨場變得熱鬧起來。但是漁民們見到許多洋人在場，都不敢大聲說話了。許三寶跟斯蒂芬解釋，這些是來趕工的工人。
斯蒂芬恍然大悟，對許三寶的效率和認真的態度表示了讚賞，就帶著人告辭了。貨場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斯蒂芬總督根本沒想到這就已經是許三寶的“府第”了。
許三寶站在院子裏分配任務，一些人幫助宋應星搞印刷並製作紙盒子，另一些人去采購細紗布並縫製茶袋。認識茶農的人自告奮勇天一亮就去收紅茶，許三寶一再交代，定要買便宜而新鮮的，碎了反倒沒關係。
李華蘭在這裏看許三寶忙活了這許久，已經全然明白了，笑嘻嘻道：“你還說你不是空手套白狼。你不但是空手套白狼，而且是渾水摸魚的高手呢！”
許三寶一驚：“啊喲，你還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回家去！”
李華蘭也嚇了一跳：“不好，我爹要打死我的。”
說完轉身就跑，許氏見狀，哪肯讓她一個小女孩黑燈瞎火地亂走，趕緊讓許三寶送她回去。
許三寶於是拿了燈籠送李華蘭回家，見她著急，寬慰道：“你給你們家掙了六萬兩銀子，說不定你爹一高興就不打你了。”
不料李華蘭說：“掙了銀子的事情千萬莫提。”
許三寶一愣，為啥？
李華蘭道：“你當我們李家是什麽家世，幾萬兩銀子會看在眼裏？”頓了頓，麵帶紅暈嬌憨道，“我娘是側室，年紀大了，不怎麽受寵了。她說，我早晚要嫁個豪貴的人家，不管我喜歡不喜歡，這是女人的命。以我們家的情況，嫁給洋人也不稀奇。”
攥拳又道：“所以我要存些私房錢，如果到時候真是個洋鬼，我就帶了我娘一起逃跑……你千萬不要讓人知道！”
許三寶頓時暈了，小小年紀，心思這麽重。不過想想，這也沒錯。這時代的女孩子都是從小就許配人家了，十四五歲定親嫁人的居多，十六歲叫做豆蔻年華，過了雙十還沒嫁人的，差不多就是沒人要了。
想通此節，許三寶便明白了李華蘭作為李家的二小姐為什麽不遺餘力地幫助自己，當下便道：“如果你們家要把你嫁個老頭子，我第一個不同意。你要逃跑，我一定幫你！”
“好呀！”李華蘭開心起來，忽然想到什麽事，臉蛋紅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