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采花大道

江湖遠,處處留意;抱不平,事事由心。方萬鶴沒有想到,自己初來乍到,就見識到了這方寸江湖的“好客之道”。

方萬鶴捧著一堆小黃花,在一片塵埃彌漫之下,靜靜的看著對麵站著的十多位五大三粗的壯士。

冷風呼嘯,一股子殺氣悄然彌漫,初春的生氣在這殺機之下,**然無存。

“小子,報上名來。”站在最前麵的一位刀疤男,一隻腳踩在一塊石頭上,一隻手晃悠著一把大刀,冷笑著說出了標準至極的開場白。

旁邊站著的好幾位小弟,也跟著冷笑起來,一雙眼睛盯著方萬鶴,如同看到了欲拒還迎的美人,恨不得立刻衝上去,瘋解羅帶……

“我的天,還真有人傻到這個地步。”站在最後麵的花義,有些呆滯的看著方萬鶴懷裏的一堆小黃花,他很清楚,這些小黃花就是他自己變出來的,而且……原材料好像還有點……與眾不同。

“貧道……隻是個采花的,你可以叫我采花大道,道士的道……順帶著說一句,那個……咱能別晃悠刀嗎……”方萬鶴毫不猶豫的賞了對麵幾位一對棉花球,無奈的說道。

方萬鶴很不理解,為什麽方寸的人都喜歡晃悠手中的武器,那個叫跋扈的倒黴蛋是這樣,現在這個還不知道名字的刀疤男也是這樣。

刀疤男聞言,眉頭微皺,眼前這個小子看上去竟然這麽冷靜,難道是哪個名門下來曆練的高手?

但是下一刻,當刀疤男把目光放到方萬鶴手裏的一堆花時,心裏又鬆了一口氣,應該沒有哪個大門派會讓個傻子出來混吧。

想到這裏,刀疤男得意的笑了一聲,手裏的刀晃悠的更加厲害了。

“老大,直接上去綁了他得了,不用和他嘰嘰歪歪。”紅麵罩在一旁迫不及待的亮了亮拳頭,身邊的其他小弟也跟著鬼哭狼嚎起來,幾天沒見到油水兒,這群“好漢”早就按捺不住了,要不是大哥一直站在前麵,說不定幾個好動的賊手已經撲到了方萬鶴的身上。

刀疤男聞言,冷哼了一聲,另一隻手輕輕一揮,頗為正氣的說道:“你們懂什麽,在這方寸,我們雖然落草為寇,卻也要有最基本的道義!在搶人之前至少要問清楚來曆,要有禮貌,要給這位小兄弟一點說話的時間,這是人家的權利。別整天咋咋呼呼的,說完再搶,這才是我們該做的!”

“那個……咱的刀能停下來了嗎……”

“小兄弟,別著急,馬上教育完,你先沉默著,都給我聽好了!跟著我念,道義!道義!道義!”

“道義!道義!道義!”

“那個……能別晃悠了嗎……”

“馬上完事兒,剛才喊得不夠響亮!再來一遍!”

“道義!道義!道義!”

方萬鶴看著眼前一群進行催眠與自我催眠的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實在是不忍心打擾這熱火朝天的學習氣氛,至於那晃悠著的刀,不去看就是了。

看了看四周,葉落、沙起,方萬鶴朝著一位被冷落了的山賊走去。

“那個,你能幫我拿著這些嗎?”方萬鶴把一堆小黃花遞給了這位有些瘦小的山賊。

花義聞言一愣,用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方萬鶴,自己好歹也算是跟著山賊幹了幾次劫掠之事,但是所遇之人俱都戰戰兢兢,哪還有敢主動靠近的。

“這……你……什麽意思?”花義被方萬鶴的神經大條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為什麽感覺……他和我說話時,有那種朋友般的溫暖……難道這就是老大經常說的,超脫了一切的……情義嗎。”花義心中暗道,一雙手下意識的伸了出來,等到再回過神來,手裏已經變成黃呼呼一片了。

“多謝。”方萬鶴解放了雙手,舒舒服服的和花義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這……你……什麽意思?!”花義用一副“鬼就坐在身邊”的表情看著方萬鶴,絲毫沒有發覺自己說出了和剛才一樣的話,這種機會,不應該主動逃跑嗎?方寸之大,逃到個清靜之地,安安穩穩的享受一份太平……

方萬鶴看著麵前這個麵黃肌瘦的小山賊,憨厚的笑道:“學習學習,學習學習。”

說完,方萬鶴就轉過頭,一邊看著不遠處刀疤男的熱血催眠,一邊從花義手裏拿過一朵朵小黃花,編著什麽東西。

花義看著方萬鶴一朵一朵的從自己懷裏拿走小黃花,用一副“時代在進步,鬼都不怕人了”的表情看著方萬鶴,顫顫巍巍的說道:“這……你……什麽意思!!!”

方萬鶴無奈的看了身旁的小山賊一眼,心裏開始懷疑起這位是不是從小被人欺負慣了,怎麽從頭到尾一直在說這句話。

“我真的在學習,至於這些小黃花,我看他們挺好看的,想要編個花環玩兒。”方萬鶴耐心地解釋道,此刻的他看上去竟然是這樣的純潔,有幾分少俠的氣魄。

而方萬鶴也確實沒有說謊,他在這個刀疤男的身上確實看到了一些可以學習的地方,比如那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領,比如那拐著彎兒忽悠人的本事,這些都對他未來的一個計劃有不小的用處。

聽到方萬鶴的解釋,花義沒有第四次說出同一句話,因為他已經徹底的愣住了,索性安安穩穩的行使著自己“編花環小助手”的職責。

“白雲老道說要待人和善才是在方寸立足的根本……待人和善……我現在已經算和善了吧……”在一片慷慨激昂的喊話聲中,方萬鶴一邊忙活著花環,一邊回想著在白雲宗時,白雲道長和他說過的一句句肺腑之言。

此刻,白雲宗,鍾聲悠悠,講道之處諸位弟子起身行禮,各自散去。

“我說,你平日裏教導那小混蛋的話有些還不錯,為什麽不在講道的時候和這群弟子說說。”黑老怪看著正在偷偷摸摸玩弄撲克牌的白雲道長,無奈的說道。

白雲道長聞言,連忙把牌收好,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說道:“講個屁,不整出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的大道理來,怎麽震住那個小混蛋,怎麽趁他不注意藏牌……不是,怎麽趁他還年輕的時候給他點本道高深莫測的感覺。”

黑老怪嘴角微微抽搐,目光投向遠方,祈禱方萬鶴不會真的聽信不靠譜兒老道的“肺腑之言”。

下一刻,樹林外。

眼看著方萬鶴的花環已經編完了一半,一旁的花義還保持著呆滯的神情,就和從小到大沒有見過美女的小和尚突然收到了一堆神奇的、代表著希望的種子,在緊張激動的心情中,利用四處化緣蹭無線的時間,好不容易下完這些……打開一看,卻發現裏麵是隻有一集的葫蘆娃,七個葫蘆上麵還可恥的加了句字幕……

“種子終於結成了果實……”

“恩?!那小子呢!”

突然一聲怒吼打破了這火熱的氣氛,一股子陰冷再次降臨了這一畝三分地。

花義被嚇了一跳,整個人躥了起來,手裏的小黃花撒了一地,落入泥土,融入塵埃。

一旁的方萬鶴也愣住了……

感受到這麵的動靜,刀疤男扭頭一看,頓時笑了起來,如果這難得的鴨子真的因為自己的一時熱血飛走了,那自己可就沒臉做這個頭領了。

“很好,你很有道義,有方寸男兒的樣子。”刀疤男朝著一直低著頭的方萬鶴豎了個大拇指,手裏的刀也再次晃悠了起來,刀光閃爍,洋洋得意。

花義看到刀疤男沒有責備自己的意思,僥幸的鬆了口氣,慢慢悠悠的退到一邊,再次來到了人群的最後麵,小心翼翼的看著方萬鶴,納悶這位樸實到有點呆滯的男子為什麽突然低著頭沉默了。

看到方萬鶴自始至終都低著頭,不搭理自己,刀疤男哼了一聲,讓身旁的小弟稍安勿躁,自己晃悠著刀走上前去。

“我說……作為行走方寸的人,應該懂得禮數!”刀疤男站到方萬鶴身前,手中的刀晃悠的越來越快,一股股陰風已經順著刀刃刮到方萬鶴的臉上了。

而方萬鶴仍舊沒有回應,隻是深深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那未完成的純潔花環。

“小花環……小花環……剛才嚇老子一激靈竟然扯斷了……”方萬鶴腦海中不斷的回放著剛才刀疤男一聲怒吼後,自己因為受到驚嚇而用力過大,扯斷了一根小黃花的情景。

“恩?采花大道,抑鬱了?”刀疤男見狀,納悶的問道,一股股刀風已經吹起了方萬鶴的一綹發絲。

都說,沉默過後就是爆發。這句話,刀疤男今天總算是領教了。

“你是要起飛嗎!”在刀疤男驚愕的目光中,方萬鶴“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憤怒的吼出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

但是在此刻的方萬鶴看來,什麽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氣勢!氣勢壓倒一切!

一語出,滿堂驚。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紛紛瞪著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方萬鶴。

怎麽這個套路和以前的都不一樣,江湖上的人心百態,他們都算是領教過,唯獨今天這個怪異的少年,處處透著不合理。

“還晃悠!還晃悠!你是要上天啊!”方萬鶴看著麵前滿臉呆滯的刀疤男,下意識的從背後拔出了木劍,一招家雀兒砸沙式,手中的木劍直直的朝著刀疤男的麵門劈了過去。

這一刻,方萬鶴覺得自己拔劍的姿勢簡直堪稱完美,而白雲老道的那些教誨簡直堪稱狗屁。

眼看著木劍就要砸到自己堅挺的鼻梁,刀疤男才瞳孔微縮,反應了過來。

一個側身,險之又險的避過了這一招,刀疤男順勢把手中晃的鋥光瓦亮的刀劈向了方萬鶴的木劍。

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方萬鶴幾乎是憑借下意識的反應,往後輕輕的一跳,才避開了刀疤男的斬劍一刀,方才的氣勢也隨著這一次躲閃,瞬間消散的一幹二淨。

“我當是什麽高手,原來是個嫩雛兒。”刀疤男甩了甩刀,在身後小弟的歡呼喝彩之下,一臉獰笑的看著不遠處的方萬鶴,再也沒有了方才進行催眠時的慷慨激昂。

方萬鶴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深深的看了刀疤男一眼,自己太疏忽武藝的練習了,這一次過後,白雲劍法要抓緊練起來了。

刀疤男也審視著方萬鶴,這一刻,一陣火花閃爍,拉開了腥風血雨的大幕……

“你才嫩雛兒,你全家都嫩雛兒!”

“額……你說啥!”

“你祖宗都嫩雛兒!嫩雛兒!”

“你!你還有沒有點道義了!”

“你才道義,你全家都道義!”

“你!”

刀疤男倒退了好幾步,不停的做著深呼吸,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氣的斷了氣。

而方萬鶴則恢複了原貌,再也沒有了原本的質樸,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賤笑,用江湖上的話說,就是恢複了本心,找到了真我。

“失誤啊,我明明有絕招,為啥非要一上來就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