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浪跡天涯又何妨之成三人

溫雲峰四十二歲那年,江湖上的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每個人都安安穩穩的行走在方寸間,偶爾的一些小打小鬧也很快被江湖上的豪俠擺平,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江湖,依舊是那個江湖。

但是一切,都在一年之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雲峰四十三的時候,突然發了瘋,將一個小宗門……從宗主到燒柴的,殺了個幹幹淨淨,據說那宗門所在的小山,都被染成了紅色……事後整個方寸都為之震動,因為有很多目擊者都看到了溫雲峰,所以沒有人懷疑這件事,震動過後,便是震怒……”

“方寸第一宗門驚雲宗為此派出了大量的人馬,追殺了溫雲峰整整二十年,期間眾多的江湖高手也參與了進來,但是每一次溫雲峰都能化險為夷,反而擊退了不少驚雲宗的人馬,魔頭之威,愈演愈烈……”

“直到最後一次追殺,溫雲峰被追進了方寸第一絕境,落俠穀,這場持續二十年的追殺才落下帷幕,因為沒人相信溫雲峰能從落俠穀逃出來……”

聽到這裏,方萬鶴明顯的感覺溫雲峰整個人哆嗦了兩下,那一直散發著的氣勢也劇烈的波動起來。

“沒想到……你真的是溫雲峰嗎?”花義微微抬起頭,顫顫巍巍的看著溫雲峰,難以置信的說道。

溫雲峰聞言,麵色一冷,但又很快舒緩下來。

“罷了,就當我不是吧,你們今晚上想留在這裏就留在這裏,給我把門修好就行了……”溫雲峰甩了甩衣袖,整個人瞬間踏出去好幾步,方萬鶴的雙手還停留在空中,顯然是沒反應過來。

看著溫雲峰瘦弱的背影,方萬鶴心頭有感,喊了一聲:“老前輩,我相信你。”

溫雲峰的背影一哆嗦,身上的黑色單衣被一陣輕聲吹得颯颯作響,四處飄揚,露出他那枯瘦的胳膊,似乎溫雲峰全身上下,隻有那兩雙手是潔白如玉、嬌嫩無比的。

“老大……”花義慢慢的回了神,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方萬鶴,相信這個大魔頭?相信什麽?

“你相信什麽?”溫雲峰停住了腳步,微微轉了轉頭,問道。

“我相信你不是個魔頭,我相信曾經的那起慘案和你無關,反而和驚雲宗有些關係……”方萬鶴慢慢悠悠的來到了溫雲峰的旁邊,笑道。

“什麽?!”花義和溫雲峰異口同聲的驚呼一聲,不同的是花義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而溫雲峰臉上則是濃濃的震驚和些許的興奮。

方萬鶴聳了聳肩,來到小院角落的一個花圃旁,用手輕輕點了點花圃中的一片白色的小花,這些小花迎風搖曳,隔開了所有的黃塵,在一片清爽中左右顫抖,一股股芳香在這搖擺間傾瀉而出。

“那是……鬼愁花!”花義定睛一看,驚呼一聲。

“我在山上的時候,那個混蛋師傅就和我說過這種看著純潔,但是名字卻有些恐怖的鬼愁花。這種珍貴至極的花主要有兩種用途,一種是製作香料,這種香料放進香囊裏,雖然不能香飄十裏,但是卻能繚繞周身,所有靠近之人,都能感覺到一陣神清氣爽……至於第二種用途……”方萬鶴說著說著,斷了話語,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溫雲峰一眼。

“第二種用途,續命。”溫雲峰接著說道,語氣很平淡,似乎這兩個字在他看來,沒有絲毫的分量。

花義瞳孔一縮,對於這些花花草草的知識,他才是最了解的,但是正因為了解,所以才感到震驚。

按理來說,如果有方萬鶴和溫雲峰說的這兩點作用,那麽這種花配得上一個更美麗的名字,但是事實恰恰相反,一些不熟悉鬼愁花的人,看到這個名字甚至會覺得這是一種毒藥,是一種最為恐怖的東西,這一切,都是因為鬼愁花有一個神奇至極的特性。

“鬼愁花的培育很艱難,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培育鬼愁花的人身上不能沾染任何的血腥和殺氣,甚至身上帶著血腥味兒的人靠近鬼愁花,鬼愁花都會凋落……明明是這麽珍貴、這麽誘人的花,但這個腥風血雨的江湖卻沒有幾個能培育的,惡鬼都要去愁苦怎麽得到這些花,這便是鬼愁花的來源。”方萬鶴如數家珍的說道,這些知識都是他在白雲宗了解到的,白雲老道似乎很在意這種花,多次和方萬鶴提起,方萬鶴久而久之也就記住了。

花義聞言,抬頭看了看那一片花圃,一朵朵迎風搖曳的鬼愁花,散發著灼灼生機,哪裏有一點要枯萎的樣子……要知道鬼愁花可是很敏感的,如果你犯了很多血案,哪怕是過了很多年,鬼愁花也能感應出來。事實上,很多富裕闊綽的名門正派正是用這鬼愁花來對入門弟子進行考核。

“難道……當年震驚整個江湖的血案,真的和溫雲峰沒有關係……”花義臉上浮現出一抹驚駭,一場滔天的陰謀似乎正在他的麵前徐徐展開。

“再加上,我很討厭驚雲宗……這算是一個比較公正的理由吧,所以我相信你。”方萬鶴露出了一個陽光至極的笑容,月光灑落,道衣不沾凡塵,頗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如果不是見識過這個混蛋之前那流氓一般的做派,溫雲峰還真的會以為這是哪個名門望族出來的年輕俠士。

“罷了,罷了,想不到如今這江湖還有人討厭那虛偽的驚雲宗,從這點來看,你我也算是有緣。”溫雲峰一揮衣袖,三個碧玉色的酒杯飛向院落內一張染了些許風塵的酒桌,看來老人是感慨神動,生了酒心,起了醉意。

方萬鶴見狀,摸了摸下巴,尋思著自己什麽時候也學學這袖裏乾坤的功夫,不管是夏流風還是這個溫雲峰,使出這招來都是靈動飄逸,絕對是一大裝逼利器啊。

溫雲峰慢慢悠悠的坐了下來,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一個木質的酒壺,擺在了木桌上,月光隔著層層樹影,在這木桌之上,留下了點點斑駁。

此情此景,徒增傷感。

方萬鶴對著花義打了個響指,自己也晃晃悠悠的坐在了溫雲峰的旁邊,為三個酒杯斟酒之後,便露出了一個聽戲的表情。

花義見狀,也爬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被門板硌的有些酸疼的大腿,心驚膽戰的坐在了溫雲峰的對麵。

“這可是溫雲峰啊……我竟然能和他一起喝酒……”花義坐下後,微微低著頭,不敢直視對麵的溫雲峰,心中倒是動了不少心思。

“十年了,我一個人在這百花城的貧民區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和我一起坐在這裏,喝喝這鬼愁花釀的酒。”溫雲峰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看向方萬鶴的目光變得很複雜。

“本來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帶著天大的冤屈,也隻能和閻王爺說了。”溫雲峰自己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話語間沒有絲毫的情緒,但是落在方萬鶴和花義耳中,卻是透著濃濃的傷感。

“前輩,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方萬鶴問道,自從他被驚雲宗的人盯上後,他就很留意驚雲宗的消息。在這個江湖上,任何一件小的恩怨都有可能變為滔天的仇恨,方寸中每一次刮起的腥風血雨都帶著無盡的神傷,而若是想要追溯其源頭,大多時候,都會發現這仇恨的種子深藏於一件小事之中……

如果不能化解和驚雲宗的矛盾,那麽方萬鶴相信,自己和驚雲宗遲早有一戰!

溫雲峰聞言,又是一杯酒下了肚,那渾濁的目光微微揚起,和那斑駁的月光撞在一起,渾濁的雙眸中泛起了層層漣漪,恢複了些許神采。

春蟲無言,瑟瑟風聲的吵鬧卻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平靜,月下的三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等待著那最先發聲的人。

“三十年前,我偶然路過那個叫風嘯宗的門派,發現幾個驚雲宗的弟子仗勢欺人,竟想要將一個不足十歲的少年斬於劍下……那時候的江湖哪裏容得下這種不義之舉,我仗著有些能耐,上去與他們理論。”溫雲峰端著酒壺,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似乎是在嘲弄自己這失敗的一生。

“但是……我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那少年根本不是什麽可憐之人……而是驚雲宗的少宗主,被譽為方寸第一天才的雲回……這些人故意誘我過去,然後這雲回趁我不注意,將我拍暈……現在想想,那時的我好歹是江湖榜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竟然會被一個黃毛小兒拍暈,嗬嗬。”溫雲峰雙拳微微用力,一股股無形的氣勢接著酒勁兒散發出來,震的一旁的樹木微微顫動。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條小河旁,看上去,一切都是風平浪靜,除了身邊那被染成紅色的河水……再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成了大魔頭,而那驚雲宗聯合整個江湖追殺了我整整二十年,當然了,我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每次倒也都能化險為夷,直到最後,我被逼入落俠穀……可恨的是,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驚雲宗到底在做些什麽……”溫雲峰說到最後,惱怒的拍了一下桌子,那看似無力柔弱的手掌猛然間爆發出滔天的力量,將整個木桌拍成了灰燼……

二十年,二十年的四處流浪讓溫雲峰無數次心生絕望,但驚雲宗卻如同一塊大山壓在他的心頭。溫雲峰知道,驚雲宗一定是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陰謀,而自己,不能就這麽軟弱的死去!

方萬鶴和花義愣愣的看著一地的木屑,和那木屑中仍舊散發著餘香的酒水……

“媽蛋的,鬼愁花釀的酒啊,老子可是一口都沒喝啊……”方萬鶴心疼萬分,對於溫雲峰說的話,他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計較。

而在三人沉默時,一道藍色的身影卻如同鬼魅一般,落到了屋頂,靜靜的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