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道士送傘（四）
“真的不是嗎？”
“騙你幹嘛，我可是被道協會認可的正牌道士。功德傘的確有，但沒有聽過用來報複人鬧鬼的，用來嚇人的還能叫功德傘嗎？誰還願意募捐啊。從你的口述來看，的確是假貨。”
電話裏的阿信語氣煩躁。
“怎麽了，遇到麻煩了嗎？”
平時他總是強調修行修心，心態極好。
“沒錯，身為好朋友你是不是該幫我？我媽讓我去買房子，她不要養我了，我好可憐，萬惡的新社會，為什麽要歧視道士！”
“你是你們家族的希望嘛……”
阿信是商賈世家，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夠繼承家業。結果他搖身一變成了畫符道士……的確是家門不幸。
李洛約對著電話說：“沒什麽別的想法的話，我掛了啊。”
“除去功德傘，一般人很少互相送傘。”
“白娘子和許仙。”
“屁啦，那是傳說。發明傘的是魯班妻子，用劈成條的竹子編製，再蒙上獸皮，樣子像亭子。最早，傘也被稱為雨亭、雨停，送傘即是送停。並不吉利。”
送傘送停，意為送商鋪停業。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整個過程其實已經用暗語說出來了。
李洛約掛斷他的電話。到底是誰想出了這樣的法子，而且每一次都能夠得手？從這樣一個細節來看，對方心思縝密，不好對付。
下午兩三點大家都比較閑，沒有太多生意，老板們不是睡覺就是湊在一起打麻將吹牛逼。李洛約瞅準時間，跑各個鋪子裏去收集線索。首先是常光顧的奶茶店。
他接過奶茶，說：“現在薪水真少。”
“對啊。”
洗茶杯的少女服務員點頭。
“每天都做這麽多事，簡直不給我們員工活路。”
“對啊對啊。”
她抬起頭，像是找到了知音。
“都是老板的錯，又摳門要求又多還老喜歡訓斥人。”
“就是嘛。”
她眼裏閃閃的，仿佛噙著淚水。
看到了吧，這就是和任何一位上班族迅速打熟的招數，錢少活重罵老板，自舅舅處偷師後百試不爽。
“生活真是艱辛，有時候真的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李洛約差點把奶茶噴出來，小姐你的關注點錯了。
“生活還是很美好的……下班後玩玩遊戲唱唱歌什麽的。”
他趕緊勸阻，發生點什麽他可是教唆者。
“嗬嗬嗬。”
她眼神灰暗，笑得很淒涼。
“下班後還要開會，每天都要開，回去什麽也不想隻能睡覺。”
“不會吧……”
“上次業主委員會的提案，說是為了加強團隊合作能力和個人認識，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麽，我隻不過是個洗茶杯端茶的啊！”
看到她有暴走的傾向，李洛約偷偷溜走。又到其他地方探了探，都不是很理想，要不就在睡覺，要不就是玩手機遊戲、發呆、啃指甲……總之就是不願意和他說什麽。其實他也能理解，每天都得笑臉迎人說個不停，大家肯定已是職業性疲憊。晃了一圈又回到“秋風館”，他找到最後一個候選人——隔壁煙酒店的陳二哥。陳二哥這個名字取得非常形象，他玩英雄聯盟一直挺……
他個性謹慎到略猥瑣，長期潛伏在草叢中，必須等待到打背槍的機會才會現身。因此常常被罵，李洛約勸他多配合——
“你被隔壁大爺擊殺”
“你被汪汪汪擊殺”
“你被新手留情擊殺”
……
“媽蛋，叫他們一起衝都不鳥我，一群沒有團隊意識的渣。實在帶不動。”
李洛約看著屏幕上各種對他的粗口，覺得還是草叢男比較適合他。
陳哥資曆老，老手和新手氣場不同，一眼就看得出。當他在賣煙酒時，那種**的眉毛舞和臉部肌肉變化看得人很想掏口袋讓他閉嘴。
李洛約問他：“聽說對麵彩票店也收到了道士傘哦？那個道士傘什麽的，我老板說得太玄乎了。”
“所有人都知道啊。”他放下滑鼠抓了抓頭發，說：“你還真不能不信這事。”
李洛約把第一個事件向他求證。
“基本是這樣。我補充一下，‘和記’還有種說法：說是兩道士看老板當時就一人，有了歪念想打劫。你別看我，我也是聽來的。道士和老板打起來了，驚動街坊，把兩個道士打了一頓。第二天道士死了，警察沒法證實老板作案，後不了了之。”
他給自己開了一罐可樂，又給李洛約一罐未開的，並從後者手中收過五塊錢。
“我還知道另外兩個。你家老板那裏原來是鹵味店，生意也很好。老板本人就是個杭州廚師。收了道士傘後，差點斷了一條腿。”
“街頭，就是前麵拐角那裏，有人開了一個棺材鋪。你知道我們這地方不是做食品就是做服飾，棺材鋪實在是太衝。很多老板都勸他改在其他街上，要不然就換一個營業項目。可棺材老板橫，就不聽，結果收到道士傘。第二天就被爆料偷工減料，遭到顧客的砸店，然後還被工商局查處……”
他擦了擦嘴。
“最近一次是你們老板家吧。”
李洛約想得入神，隔了一段才回過來。
“把傘丟了行不行？或者說，不去理它？”
“當然不行。那東西相當於……和邀請函差不多。送給你就是告訴你，某某某你要倒黴了。所以啊還是……努力工作最重要，老板你來啦！”
麵對boss，他笑得比薩摩耶還燦爛。
晚上李洛約又收到了狸貓的信息。她對棺材店、鹵味鋪有所補充，還給了李洛約關於黑老大旅社事件的詳細記載：
店名鑼鼓商務，在鑼鼓街本是住宿業龍頭。該店設施齊全先進，背景也不俗，據稱是疑似金盆洗手黑老大的產業。要說有什麽毛病，也就店大偶爾欺一下客和同行，被褥不很幹淨之類小問題。
某道士住進了這裏，走時落下一把傘。負責打掃的清潔工大概是新來的，看到那麽一把髒兮兮的傘，順手拿去通堵上的馬桶。
而後“鑼鼓商務”連死了三人，死狀淒慘，都是旅客。警察查了一個月，最終抓到犯人。但是“鑼鼓商務”迫於壓力和言論，也不得不關門大吉。
最下麵還有備注、報紙出處，延續狸貓的嚴謹風格。
李洛約一點點把這些匯總起來，加入了一部分思路延伸，一個字一個字敲在論壇上。可他依舊沒有找到破局的點。
從太和和鹵味鋪來看，可以認作是旺鋪招禍，有人覬覦，設法想要趕走他們。這個想法遇到黑老大就說不通了。利益再好，去招惹黑背景總是不明智的。況且一家旅社對於當地餐飲業和服裝業又能有多少影響？以黑老大為敵的，按理來說，必然是同級別敵人。
往下一個是棺材店，這就更不成立。既不是旺鋪，也無法造成行業衝擊，充其量算是一個小小瑕疵。
符合以上幾個條件的候選人，他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整個事件看起來更像是一種隨機的巧合。時間還剩兩天，李洛約在初中生麵前早誇下海口，這下麻煩了。
不行，李洛約允許自己的太極輸給亂拳流，但他不願意再看到那一幕，這個世界上終究有些東西是值得堅守的。
被初中生嘲笑，這種事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