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高處的女孩（五）
地點在食堂二樓的咖啡廳裏，人物有喬心語，宋媛，方栗，李洛約以及羅賓。
喬心語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發一語，氣氛有些尷尬。
李洛約笑了笑：“今天我想還原一下去年三月十四號的具體情況。”
方栗皺眉：“有什麽好說的。”
“有的，請稍安勿躁。”
“去年三月十四號，同時發生了兩件事。一是一個帖子出現在M大貼吧裏，是以仰慕者身份問起喬心語的事情。二是喬心語和宋媛你們兩個被人抓拍。首先我問一下，那天萬達的天氣怎麽樣？”
宋媛看了眼喬心語，鎮定說：“天氣很好，沒有下雨。能見度很高。”
“好。你們看完電影之後是從正麵大門出來，也就是在廣場的正中央一帶位置對吧。”
宋媛點頭。
“那就奇怪了，那天白色情人節人很多，如果要偷拍又不能被你們看見，那麽一定是在遠處。可是遠處的話，拍照難免會有很多人移動導致鏡頭不清楚或者遮擋。可是這張照片很清晰，為什麽呢？因為那個人離你們很近。這時候我就想到了，萬達那裏的玻璃牆是采用的鍍膜玻璃，也就是類似我們看到的單向玻璃。從裏頭可以看到外麵，外麵則看不到裏頭。所以我懷疑那個人就在裏頭，距離你們很近……可是不對。照片明明是從外朝向你們，正對玻璃牆。這是一個難題，除非，將照相裝置放在旁邊的垃圾箱這些東西上頭。可那樣一來又無法保證相片的質量。”
聽到這裏，喬心語手指動了動。
“這一個問題先放一放。我想問一問，三月十四號你們倆個是誰約的誰？”
喬心語輕聲說：“是我邀請的宋媛，那時候因為她才被上一個男朋友甩了，所以我想著那天帶她一起去放鬆一下。”
“嗯，那我問一下。為什麽你會和她有那種圖片？”
喬心語看了一眼宋媛，緩緩開口：“那隻是一個遊戲，我們之間以前常常玩。也就是一方扮演男朋友，另一方扮演女朋友，隻是開玩笑罷了。”
宋媛忍不住辯解：“可是我從沒說過讓你親我。”
喬心語欲言又止。
李洛約則是適時插入：“沒錯，你的確沒有說過。可是並不意味著你沒有這種想法。對喬心語的影響和暗示可以是多重方式。”
一旁方栗忍不住拍桌站起來：“胡說什麽！你說話最好考慮清楚。”
李洛約張開雙臂，示意自己並無惡意。
羅賓將手機擺在桌子上，開始展示。
上頭是宋媛在三月十三日的微信、QQ、微博等網絡社交上的簽名：吻是最好的安慰，好難過啊，真想死掉。
方栗冷笑一聲：“不過是某個時刻的心情罷了，能說明什麽？”
李洛約微微一笑：“設想這樣一個場景，一個失戀的女孩和她的好朋友在白色情人節這天看了一出讓人感動的愛情電影，她的好友是個很容易被觸動感情的人，早早看到了失戀女孩的簽名，又在讓人感情激**的故事裏才出來。看到麵前傷心的朋友，自然而然想起那一句話，吻是最好的安慰。”
方栗看了看宋媛，眼裏終於多了一絲懷疑。
宋媛卻淡淡說：“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我根本就從頭到尾沒有說過，被她襲擊過後我很驚慌，就獨自離開了，所以連說好的午飯都沒有和她一起。這事你可以問喬心語。”
喬心語默不作聲。
“原來如此啊，”李洛約不以為意，一臉勝券在握：“回到第一個問題上來，那天出現的帖子有個奇怪的現象。我請高手朋友做了一份數據調查，從羅賓的手機截圖上看得已經很直觀了。那就是回帖人裏頭充斥了大量的新注冊小號，很容易推斷，有人故意借用這張帖子對喬心語發起了襲擊。當然，喬心語的單身和拒絕讓不少人心中不舒服，所以也許有人會這麽做來逼迫她做出一個選擇結束單身……”
“你胡說！”
方栗氣得聲音都發起抖來。
“不會的，怎麽會有人做那種事。”
羅賓適時猛地站起來：“這些都是你幹的！”
方栗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你開玩笑的吧。我怎麽會那麽幹？”
宋媛幫男友辯解道：“不可能的，方栗不是那種人。你們叫我們來就是聽你們瞎猜的嗎？”
李洛約眼睛看向宋媛：“你又怎麽知道不可能呢，有證據嗎？”
宋媛毫不相讓，近乎嘲笑道：“有的。那天方栗幫我去還市區圖書館的書了。名字我都記得清楚，狄更斯《雙城記》。還有事嗎，沒事我們先走了。”
李洛約冷冷看著宋媛：“就剩下最後一件事了，給你們看一個東西。”
他將那張狸貓扣到的原始圖片放大。
“看到了嗎？”
喬心語和方栗還沒看出端倪，宋媛已經臉色蒼白起來。
“那天天氣很好，萬達的玻璃牆是鍍膜玻璃，從外是看不到裏頭的。能夠看見的隻有自己的樣子而已，那裏就相當於一麵巨大的鏡子。”
“發帖人最開始貼了張喬心語和宋媛的照片，可是最後卻很快地編輯掉了，換成了另一張。不過新的那一張也僅僅是將宋媛的眼睛打了碼罷了，根本沒有實質上的影響。真的如此嗎？我比較了兩張圖，原始版本的秘密終於被我發現了。”
手機的放大照片上，在宋媛和喬心語身後的玻璃牆上出現了一隻手。
那隻手上有一部正在自拍的手機。
喬心語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媛。
方栗失聲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是你。”
真相畢現。
就在那天萬達廣場處，宋媛抓住喬心語的動作，迅速用手隱蔽地進行了自拍，然而這個小動作避開了喬心語的視線，卻被那天的好天氣給投射到了玻璃牆上。那隻手上的手機是如此清晰，根本無可抵賴。
“你說過，自己和喬心語甚至都沒來得及吃午飯。不是被嚇到，而是你的第二步需要很多時間，那張帖子上你開始用各種ID交替發言，引起大家關注，先是從一個尋常求助帖子轉折成針對喬心語本人的話題。無論誰看到都很難說這是早有預謀的。接著挖出喬心語之前的可疑經曆，最後是重磅一擊，放上準備好的圖片。”
說到一半，李洛約喝了口咖啡：“可惜意外發生了。由於你要在不同賬號之間來回切換，導致你有些忙亂，於是初識照片的一個細節被你忽略了，匆匆放在帖子裏。等你發現後立馬做了處理，看起來就像是為了保護受害人一樣，其實是為將反光成像的位置給抹掉。有誰會懷疑到受害者之一呢？”
時間凝固了。
在場的人都看著桌子，說不出話來。隻有羅賓還沒心沒肺地喝咖啡，眼睛裏充滿不解。
在他想來，不應該是大吵一頓嗎？什麽情況。
宋媛仔細打量了一番，用力記住李洛約的樣子，冷笑了兩聲。
“好，你厲害。”
“是我做的。那又怎麽樣？喬心語你什麽都好，可惜你太驕傲，跳舞你比我好，成績比我好，比我漂亮，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有一個什麽事都主動來幫自己的朋友的。
那讓人覺得自己一點用都沒有。情人節時我的前男友就和我分手了，原因竟然是可笑的喜歡你。別人珍貴的東西，你卻看都不看一眼。所以我想，不如讓你試試自己的東西被莫名其妙奪走的樣子，那時候你還會如現在一般嗎，失去了驕傲，失去了大家的追捧，你還有什麽剩下……”
“我調查你的經曆，發現你在女中時的事情。這是老天對我的暗示。我借用了網絡一把，讓大家知道你們喜歡的不過是一個不正常的女生罷了。果然，後麵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動手，你從高高的地方掉了下來，看到你的樣子，我就想啊，真好笑不是嗎？人竟然會因為幾句話，幾張照片改變長久以來腦子裏的看法。”
“失去原本你有的東西，你連我都不如。你告我啊，告我啊，讓我被全校都知道吧，你怎麽整我我都接了。我至少看到了你這麽狼狽的樣子！我覺得夠了。”
宋媛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有些神經質，連手袋都沒拿就跑了出去。
方栗看了看喬心語，臉色變化間說了好幾聲對不起，迅速跟著跑了出去。
喬心語有些痛苦地閉上眼。連續的衝擊讓她臉色極差，努力在忍耐內心的情緒。
李洛約輕輕拍了拍羅賓的手臂，低聲說：“讓她一個人安靜一下吧。”
倆人到了門外。
羅賓說：“K君，你真厲害，這些想的清清楚楚。教教我啊。”
“不行。”
“為什麽！”
“你沒有天賦啊。”
“……”
羅賓很快自覺轉變了話題：“可是既然有了那張照片，為什麽你還要繼續問方栗呢？”
“因為我對這個人完全不了解，不知道他在這起事件裏有沒有扮演幫凶的角色。事實證明，他的確沒有參與宋媛的計劃，不過是一個意外罷了……不，也不能說意外。你看出來了嗎？”
“什麽啊？”
“K君你說啊，別賣關子啊！”
“見宋媛第一麵我就知道，她是一個很聰明人。和我們交談時她害怕我們過於深挖，就偷偷發短信叫來了方栗。之後方栗來和我們朋友之前也得到了她的授意。這些都說明，她腦子極為靈活，掌控能力很強。不過方栗不同，他更單純一些，從他很不耐煩的性格就看得出來。記得嗎，他是個很容易激動的人。”
李洛約將手機揣進褲兜裏：“宋媛對喬心語製造網絡暴力的原因之一，我認為就是方栗。還記不記得，我問方栗的情況時她馬上就開口反駁幫忙撇清。不止如此，事發當日她還特地請方栗幫她還書。《雙城記》是狄更斯的名著，學校圖書館是肯定有的。為什麽要特地去市區圖書館借書，再乘車去還書？很簡單，就是為了將可能的嫌疑給方栗洗掉。原因不言自明，她對方栗是有好感的，不想傷害他……從這個角度來說，宋媛和喬心語之間的恩怨又有了一層。自己喜歡的男生始終喜歡自己的朋友。”
羅賓忍不住擊掌叫好。
“我怎麽就想不到。”
“因為你是羅賓啊。”
羅賓傻笑了兩聲：“也對，K君就是K君，我才剛上路呢。”
外頭嬉笑打鬧的學生們還在繼續他們的每一日，看起來仿佛他們會如此般一直好下去。李洛約想起了狄更斯《雙城記》不朽的開頭。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這是信仰的時期，也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大夥兒麵前應有盡有，大夥兒麵前一無所有；大夥兒正在直登天堂；大夥兒正在直落地獄。